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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屏息靜氣地等待著,氣氛詭異緊張,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殿堂。

  龍鷹見狀,怕驚擾女帝的輕輕說話,道:“請太子和諸位多待片刻,席天師已為聖上輸進生氣,催發生機,聖上醒來後,可保持一段時間的清醒。”

  他還未說完,驀地響起嗚咽飲泣的聲音,惹得人人側目,痛哭者竟然是姚崇,似因女帝病危,真情流露。

  李顯和李旦兩雙眼睛立即紅起來,太平公主俏臉現出不悅之色,武三思眉頭皺起來,旁邊的張柬之探手抓著姚崇手臂,搖晃著,教他自重。其他人絕大部分面無表情,顯然並不認同姚崇的舉動。

  龍鷹卻曉得警告生效了,雖只對姚崇起作用。他是全場唯一曉得姚崇在幹什麼的人,因能掌握到他心裡的情緒波動。

  姚崇確有感觸,可是遠未達涕淚齊下的程度,一半是裝出來的,此一“表態”,立將他從張柬之等政變大功臣劃分出來,且肯定受到排斥。當日姚崇和桓彥范到陽曲來找龍鷹說話,密議里龍鷹苦口婆心地鄭重警告兩人,只誅二張不除武三思的遺禍,桓彥范充耳不聞,姚崇卻聽進心底里去,現在“情發於衷,非忍所得”的啼泣姿態,表達對垂危女帝的忠節,正因曉得武三思仍在,深感不妙,為避禍刻意將自己從功臣榜里自我剔除,求的是被拒斥放逐,躲過殺身之禍,此人宮廷經驗的老練深到,令龍鷹心生佩服。

  飲泣聲轉微,各人的注意力回到女帝露在雲龍紋繡被之上的龍顏處。

  就在人人認為女帝一雙龍目永不會睜開來時,武曌似被姚崇的哭聲驚醒,倏地張開。

  第十八章 絕代風流

  誰想過一個垂死之人,眼神可以如斯凌厲,非是精芒閃閃,神光爍爍,而是持著某種難以形容、持亘又神秘莫測的冷漠平靜,使人感到在女帝虛弱的外表下面,仍隱藏著對抗死亡、不屈不撓的力量和鬥志。

  聖神皇帝說話了,先是一聲深沉的嘆息,似一足早踏入鬼門關去,記起尚有難捨棄的心事,拔足返回人世,因而感受成功活著的滿意。

  武曌眼神逐漸凝聚,認清楚立在階台前是哪些人般,來回搜掃,最後凝定在立於最前方,居中的李顯身上,淡淡道:“顯兒要造反嗎?”

  聲音嘶啞,似狂風颳過一線天的狹谷,從牙縫間瀉泄出來。

  李顯立給嚇得魂飛魄散,身體抖顫,牙關打震的跪跌地上,叩頭道:“孩兒罪該萬死!孩兒罪該萬死!”

  李顯跪低,誰敢站立,霎時間本站著的全跪下去。

  榮公公亦退往一旁跪下,因受不起太子的跪禮。

  龍鷹四人保持舊態,四尊神像般守在女帝椅後。

  半臥半坐的武曌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諸人,緩緩道:“二張呢?”

  李顯怎敢答她?李旦的膽量並不比兄長大多少,太平則是無謂將此事攬到身上去。李氏子弟不敢答,武氏子弟更不敢答。李多祚和七大高手等回答便是越俎代庖,答此問之責頓然落到張柬之、敬暉、袁恕己、桓彥范和崔玄暐五人處。姚崇仍默默啜泣,沒人指望他回答。

  張柬之責無旁貸地道:“張易之、張昌宗謀反,臣等奉太子之命誅之,但因聖上聖體欠安,不敢以聞。”

  女帝目光回到李顯處,道:“既然如此,顯兒為何仍不返東宮去,還到這處來煩朕?”

  眾人見到女帝的說話愈來愈清晰,條理分明,暗自驚心。

  桓彥范叩首道:“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愛子托聖上,今年齒已長,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賊臣。願聖上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

  這番話雖是跪著說出來,然而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該是早預想好了的。

  武曌目光移到他身上,柔聲道:“二張就像當年的薛懷義,桓卿以為若沒朕首肯,竟可辦得到?廢話!朕傳位親兒,乃朕家事,豈到外人置喙。你若敢多說一句,朕立即將你斬了,看誰敢維護你?”

  眾人登時噤若寒蟬。

  即使桀驁不馴之輩如楊清仁、宇文朔者,亦犯不著冒這個險,可鐵定長期處於女帝威儀下的李氏和武氏子弟,不敢逆女帝之意,其他人只好袖手旁觀,在龍鷹等四大高手夾擊下強如楊清仁、宇文朔也要飲恨當場,何況區區一個桓彥范?

  女帝目光移到崔玄暐身上,輕描淡寫地道:“他人也許是通過其他途徑晉升高位,唯獨卿乃朕親自提拔,竟然有份參與此事。”

  崔玄暐叩首答道:“臣此舉正為報答聖上的大恩大德。”

  女帝冷笑道:“任卿說得如何漂亮,仍只是個見利忘恩、背主負義之徒,且乏遠見,朕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仍可看你如何收場。”

  目光轉往姚崇,音調轉柔,道:“姚相何事痛泣?”

  姚崇嗚咽著道:“誅凶逆者,臣子之常道,豈敢言功,今辭違舊主悲泣者,亦臣子之終節也。”

  女帝淺笑不答,目光回到仍在發抖的李顯身上,沉聲道:“朕再沒精神與爾等糾纏不休,不過顯兒縱有不是,卻確是朕傳位顯兒的時候了,現在朕即將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顯兒必須切實執行,不准有違。”

  到女帝說出這番話,李顯一方的二十個人才暗鬆一口氣。李顯始終是他們的罩門弱點,女帝臨終前仍英明如舊、威凌天下,也是政變集團始料不及。女帝一方雖只得四人,然而一旦動手,勝敗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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