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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匆匆趕返怒蛟島會見愛妻時,途中先遇上厲若海,接著就是一直深藏在心底里的言靜庵了。

  就像上次那麼突然般,當他在一個小酒鋪自斟自飲時,心中一動,知她來了。

  這風華絕代的女子悄生生坐在他對面,仍是一身男裝,欣然笑道:「今趟仍由我作東道好嗎?我只陪你喝一杯酒,賀你出師報捷。」

  浪翻雲召來夥計,故意為她添了個大湯碗,一邊斟酒邊笑道:「齋主不是打算再不見我嗎?為何又不遠千里移駕來此?」

  言靜庵蹙緊黛眉,看著那一碗等於三碗的烈酒,微嗔這:「這算否借取巧來陷害靜庵呢?」

  浪翻雲理所當然地道:「浪某正想灌醉齋主,看看烈酒能否破掉齋主的心有靈犀?」

  言靜庵低頭淺笑道:「是否有了嬌妻的男人,都會變得口甜舌滑哩?」

  浪翻雲微一錯愕,把倒得一滴不剩的空酒壺放回台上,啞然失笑道:「照浪某的個人經歷和此刻的言行舉止,恐怕齋主不幸言中了。」

  言靜庵微微嘆息,幽幽看了他一眼後,眸光投進晶瑩的高梁酒去,以平靜得令人心顫的語調一字一字緩緩道:「我為什麼改變主意再來見你呢?靜庵怕也不太明白自己,或者是因浪翻雲已心有所屬,所以言靜庵才不是那麼怕見他吧!」

  浪翻雲擊桌嘆道:「現在我才明白龐斑為何要退隱二十年了。」

  言靜庵嘴角飄出一絲苦澀得教人心碎的笑容,如若不聞地道:「靜庵有個提議,不知浪兄有否接受的膽量和氣度?」

  浪翻雲舒適地挨在椅背處,笑盈盈地盯著她那碗特大裝的烈酒,好整以暇地道:「言齋主何礙說來一聽。」

  言靜庵掩嘴失笑,神熊嬌憨無倫,歡喜地道:「竟又給你識破了!不理如何!浪翻雲!究竟肯否和靜庵共享這一大碗酒?」

  浪翻雲默然下來,茫然地看著那碗酒。

  言靜庵情臉破天荒地紅了起來,螓首微垂,一聲不作,眼內充滿哀然之色。

  浪翻雲輕嘆一聲,苦笑道:「若這句話言齋主是在上趟說出來,小弟定會問齋主那碗是否合卺酒,可惜言齋主卻不肯給浪翻雲那一去不回的機會?」

  言靜庵臉龐回復了冰雪般的瑩潔無瑕,靜如止水般淡淡道:「修道的路是最孤寂的。終有一天,浪兄也會變得像我一般孤獨,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夜風吹來,帶來湖水熟悉的氣味。

  浪翻雲從令人心碎的回憶中醒覺過來,像剛被利刃在心裡剜了深深的一刀。

  方夜羽來到挺立在船頭的龐斑身後,躬身道:「大船立即啟航,可於明天入黑前到達攔江島。」

  龐斑淡然道:「攔江之戰後,不論勝敗,夜羽你必須率各人立即趕返域外,娶妻生子,安享餘年,不要理會中原的事。」

  方夜羽恭敬地道:「夜羽謹遵師尊訓示。」

  言罷退了下去,下令啟碇開航。

  龐斑苦澀一笑,大元朝終於完了,再沒有捲土重來的希望。

  當年他雖有能力多延大元朝幾年或甚至十幾年的壽命,終是於事無補,中原實在太大了,一個不得人心的外族朝廷,單憑武力是絕站不住腳的。

  那日的情景又活現在他腦海里。

  龐斑倚欄看著西山上像巨輪般下沉著的夕陽,身後的言靜庵道:「龐兄想和靜庵下一局棋嗎?」

  龐斑搖頭道:「對不起!龐某不想和靜庵分出勝負。」

  言靜庵嘆了一口氣,輕柔得像蜻蜓觸水似地道:「那便讓靜庵斗膽問魔師一句大元仍有可為嗎?」

  樓船緩緩滑破水面,往攔江島滿帆駛去。

  韓柏等人聚集在看台上,瞧著預示朝陽即將冒出湖面的霞光雲采,默然無語。

  天色明媚。

  八月十五終於來了。

  今夜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共慶中秋佳節。

  可是他們卻只能在此苦待戰果。

  紀惜惜魂兮去矣的三天後,浪翻雲仍悄立在她墓前。

  他終於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孤獨了。

  那並非在乎有多少人在你身旁,而是心的問題。

  造化弄人!

  紅顏命薄!

  經過了這三日三夜的思索,他終於悟通了最可怕的對手就是無影無形的命運。

  一天仍被局限在生死之間,就要被命運操縱著。

  當他得到這結論的一刻,言靜庵來到他身旁,柔聲道:「當靜庵聽到惜惜染恙的消息,立即兼程趕來,想憑著醫道上一點心得,稍盡綿力,想不到還是來遲了三天。」

  她一身雪白寬闊的絲袍,只在腰間束上兩寸寬的絲帶,隱約表露出她無限優美的身段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嬌柔纖弱。

  披肩的烏黑長髮自由寫意地垂在胸前背後,黑髮冰肌,盡顯她以前被男裝掩沒了的女性丰神。

  三天來,浪翻雲首次移動腳步,離開新墳,沉聲道:「齋主有沒有興趣再陪浪某去喝酒?」

  言靜庵望上怒蛟島繁星密布的夜空,輕輕道:「這麼夜了!酒鋪都關門了。」話是這麼說,腳步卻緊跟著浪翻雲。

  浪翻雲沒有帶她去喝酒,只領著她到了島後聳起的一處孤崖,止步崖沿,縱目四顧,長長吁出心頭鬱結著的無限哀痛後,剎那間回復了往昔的冷靜,旋又頹然嘆了一口氣,不能自已地道:「惜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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