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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有人來為他療傷、上藥、包紮,那人的傷藥似乎極為管用,不出幾日,疼痛感便漸漸平息了。

  渾噩間他又有心思憂慮起來。

  那人以指腹細細撫平他緊擰的眉頭,耐心地給他一一交代。

  「你放心,那天其他護衛及時趕到,我沒有受傷,那些刺客也都被抓起來了。」

  「『明衣欽』的少欽已審問過了,那些人是武陽王的餘黨。」

  「唉,」那人嘆了一口氣,「怪你太傻,為何老是攬這些招人恨的差事?」

  「也怪我……」

  「阿徵,你可要快點醒來……」

  「你若醒來,我就告訴你你最想知道的答案……」

  聶徵睜開眼時,身側卻是空無一人。

  他費力地撐起身子,於床側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原來做夢比清醒快樂。

  他牽動唇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然而夢總是會醒的。

  他沒有向任何一人問起薛存芳的去向。

  彼時薛存芳正立在城郊的楊樹下。

  這位公子錦衣華服,衣衫纖塵不染,貌比宋玉,面容於日頭下瑰逸如有光,其手執一把摺扇,一舒一收間平添風流意態,路過之人皆對其頻頻側目,他只作不知。

  一輛馬車自城門口緩緩駛來,車夫縱馬長吁一聲,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車簾自內中被人掀起,孟雲釗在其後探出腦袋,笑道:「我來接你了。」

  薛存芳抬眼看去,其目流轉間,顧盼有神。

  下人們都覺得奇怪,哪怕是往常再小心謹慎之人,也忍不住要和其他人湊做一堆偷偷議論一番。

  ——奇怪,那位美貌的盲眼公子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另一位大人既不問人,也不問責,只是從晌午醒來,不顧重傷初愈就走了出來。

  ——公子一直坐在天井的那把鞦韆上,往常薛公子最愛坐在那兒等他。

  ——薛公子去哪了?

  ——不知道。

  ——薛公子會回來嗎?

  ——唉。

  眾人發出了一徑的嘆息。

  聶徵亦不知道,他只是在等。

  等到夕陽西下,落日餘暉,又等到月掛中天,清輝如雪。

  腳下的影子從一邊輾轉至另一邊,靜默地與他相伴。

  孟雲釗一路凝視了薛存芳有多久,這人就出神了有多久。

  半晌,他終於出聲打破沉默,道:「你在想什麼?」

  薛存芳沒急著將自己從思緒中拔出,而是慢悠悠地回過神,好一會兒才答道:「聶徵。」這個答案給得極坦然。

  「你還在擔心他的傷?」孟雲釗道,「放心,有我的醫治,他已無大礙。」

  「雖說如此,我又怎能輕易放心?」薛存芳搖著頭道。

  「怎麼,」孟雲釗挑了挑眉,揶揄道,「見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感動了?」

  「他為我連命都不要……」薛存芳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反問道,「不是自然的嗎?」

  「你這人……」孟雲釗愣住了,又癟癟嘴,「臉皮真厚。」

  他自幼熟知聶徵,早知以聶徵一貫的性情,不動情則矣,一朝倘若真的動情,頑石開竅,只怕是心如匪石,不可轉也,只是他從前沒有料到,這人會是自己罷了……

  薛存芳垂下眉眼,沉吟道:「我只是沒想到……」

  孟雲釗道:「什麼?」

  薛存芳一時沒說話,伸手自眼角輕輕撫過。

  沒想到自己竟會為聶徵而害怕,而落淚……

  他沉吟道:「自小到大,或為皮囊,或為身份,或是虛情,或是假意,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總之,追逐愛慕我之者大有人在,如恆河沙數,往來不絕。」

  孟雲釗點點頭,不得不承認:「你所言不差。」

  薛存芳低聲道:「千萬人之中,唯有他的目光……最為打動我。」

  「不是因他像聶昕嗎?」孟雲釗疑惑道。

  「他與聶昕,大不相同。」薛存芳自陳道,「此前,是我在自欺欺人了……」

  「你看中這人自然不同凡響,」孟雲釗擰起眉,思忖道,「他是大名鼎鼎的齊王,當今天子的親弟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七珠親王。」

  「他的皇兄不會放過你,」孟雲釗壓低了聲音警告,「不也逼得你連解藥都不能用,方才來見了齊王?」

  先前薛存芳兩次病發下來,累得雙目失明為真。回北地的路上,這人特意上藥王谷拜見,適逢他爹在谷中,不必等孟雲釗出手,三下五除二就研製出了解藥。只是薛存芳當時不肯立即用藥,還提出了一個要求,要孟雲釗陪他演一齣戲,助他見齊王最後一面……

  「是了,你不是說,只見齊王最後一面嗎?」

  「皇上的話說動了我,他說得不錯,聶家或許於薛家有所虧欠,聶徵卻不欠我什麼,恰恰相反,他還是於我有救命之恩的恩人,沒有他,何來今日的我?聶徵這人我清楚,數十年來如一日,勤勉自持,供奉己身,為君為民……我自來看不慣他,因他與我截然不同,」薛存芳道,「但我……佩服他這樣的人。」

  他自顧自問道:「我要成為齊王殿下一生的污點嗎?」

  不等孟雲釗反應,薛存芳又道:「但我想明白了,他已是這樣的人,太累了……我不願讓他一人如此度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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