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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說話,他一面又看了看坐在大石上的莫不離,眸底划過了一絲哀傷。

  莫不離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他頭髮披散,身上落滿了雪花,仿佛要將他淹沒,而他卻始終無所察覺,唯將兩手撐在身後,維持著方才的坐姿。

  宛若雪做的雕像。

  阿烈平板的臉上,在這一刻似是涌動著無邊的情緒,眉眼間劇動猶甚。然他的自制力卻是極佳,一個深呼吸之後,他已是重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沒有表情的阿烈。

  “主從一場,仆,想親手安葬主公。”他說道,驀地抬手一招。

  “嗖、嗖”兩聲,雪地上忽地飛起兩柄長劍,帶動起兩捧殘雪,竟是倒著飛向了阿烈。

  秦素只覺眼前青光一閃,再度凝神時,那長劍已然深深地刺入了阿烈雙肩的肩窩處。

  “仆自廢經脈,只求苟活數日,全了喪儀。”他的語聲仍舊平靜得沒有起伏,就仿佛那顫巍巍插在肩頭的兩柄長劍根本就不存在,連同那飛濺而出的鮮血也像是並非出自於他的身體。

  桓子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頷首道:“周先生重情重義,本官准了。”

  “謝都督大人。謝公主殿下。”阿烈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伏地拜了拜,旋即便又站了起來。

  秦素注意到,他站起身來的動作有些遲緩,面色也有一瞬的蒼白。

  然當他站直身子之後,他的神情便又平板了起來。

  若無其事地拍飛了長劍,阿烈步履蹣跚地走到了莫不離的身邊,遲疑地抬起了手,向莫不離瘦弱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仆陪著主公,主公……並不孤單……”

  莫不離仍舊像是沒聽見,兩眼盯著虛空處,唇角輕顫著,也不知是笑還是哭。

  “回罷。”桓子澄再度說道,輕輕扯了扯秦素的衣袖。

  不知為什麼,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竟叫秦素打從心底里暖了幾分。

  這一世,她的身邊總算有了親人與友人,再不復前世孤寒。

  她輕提裙擺,步出殘檐,那小徑上落著極厚的雪,踩上去時“咯吱”作響,大雪紛飛、四野空寂,偶有積雪被風吹落,驚飛山雀,在那滿世界的寂靜中留下一聲清啼。

  在小徑的轉角處,秦素最後一次回首轉望。

  莫不離與阿烈,已然被石舍掩去,再也不見,入目處,唯遠山升起霧靄,掩去孤峰,遙遠的天際之間,一片蒼茫。

  秦素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踏雪而去。

  中元十五年冬天的大都城,雪色連綿,似是永無盡絕。

  一場又一場的大雪,將這座城池覆在了白色的錦被之下,街頭巷陌厚雪堆積,廊檐下伸出長長的冰棱,被千家萬戶的炊煙暖著,化作水滴,滾落塵埃。

  站在六角飛檐的長亭之外,秦素目注著不遠處的那片雜樹林,緊了緊懷裡的暖爐。

  “殿下這一去,怕是經年才能得返了。”大監程樵在旁說道,說話間便將布巾拭向鼻端,那鼻頭兒卻是已然凍紅了:“聽人說那大唐的冬日比大都還冷,那幾件狐裘我已經叫人拿出來了。”

  秦素笑看了他一眼,正欲說話,卻見他的視線忽爾便凝向了前方,目中有著隱約的訝然。

  她停下話聲,順著他的視線回首看去,旋即便彎了彎唇。

  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不過是薛允衍並薛允衡來送行罷了。

  “程大監去瞧瞧馬車備好了沒有,一會兒吉時到了,就得啟程了。”秦素柔聲吩咐道,又向旁立的阿桑笑了笑:“阿桑也去吧,幫著程大監一些。此行人多,我怕他忙不過來。”

  阿葵便在旁邊掩唇而笑:“殿下又說錯啦,人家分明是吳女監來著,殿下卻總喚著人家的小名兒。”

  這話引得眾人皆笑了起來,程樵便湊趣地道:“殿下就是念舊,總不忘故人姓名。”

  阿桑本姓吳,如今已然升任了秦素身邊的女監一職。

  原本這女監之位是該留給阿栗的,只她現如今還昏睡在榻上,秦素此次遠赴大唐,委實舍不下她,便將她也帶上了。

  “我去瞧瞧阿栗罷,那車裡得多墊幾層被褥才好。”似是體會出了秦素此時的心緒,阿桑適時語道,面上亦含著笑意。

  秦素便朝他們揮了揮手:“你們都去吧,我這兒不必管了。”

  程樵並阿桑等人應諾,俱皆退了下去。

  第1044章 又不醜

  秦素轉過身來,看著前方一眾送行的人,心底陣陣感慨。

  她此次離京,是要去大唐完婚的。

  中元帝毒入臟腑,身體每況愈下,怕是撐不過這個歲暮。若依著桓子澄的意思,中元帝一旦駕崩,秦素恰好留在大都守孝,卻也不算壞事。

  只可惜,秦素是標準的女生外向,這一兩年的她可也不願等,且在私心裡,她也極不願替中元帝戴孝,是故一力催促著桓子澄籌備婚事。

  饒是活過了兩世,桓子澄也從沒見過這麼急著嫁人的女郎,甚是嘆為觀止。

  為著不叫自己的衣襟被這個名義上的公主、實際上的小妹扯爛,更為著保護自己的耳朵不被那魔音弄穿,他只得應下了秦素的要求,將送嫁的日子提到了歲暮之前。

  提前送嫁總需有個理由,好在那理由也是現成的,只要披上個“公主為父皇病體祈福,不惜以喜事沖之”,則秦素的孝名便也全了。

  今日乃是大吉之日,宜起行。方才在皇城中時,太子殿下已然率領一眾宮中人等送過了,如今這長亭之外,才是真正的話別。

  秦素捧著手爐向前踏了兩步,便瞧見桓子澄與薛允衍遠遠離開了眾人,正立在避風處說話,二人皆是面色沉肅、眼神冷淡,就算是這般看著,秦素也覺得渾身發寒。

  “這兩個人湊一塊兒,准沒好事兒。”她嘀咕了一句,忽覺身側一暗,便以為是李玄度來了,遂頭也不回地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吃吃笑道:“你瞧,這兩個人像不像妖孽?要依我說,那坊間傳聞他二人有舊一說,怕是真的。鐵面郎君這人一到,都督大人就把他拉過去了,這裡頭怕不是有什麼故事罷。”

  這幾句話若是配合著摸下巴的動作,想必效果會更好。只是這天氣委實太冷,秦素舍不下那手爐,便只能以點頭加強語氣效果。

  “臣瞧著,殿下也挺妖孽的。”耳畔傳來了一道聲線,不是弦音清越,聽著卻也有幾分耳熟。

  秦素吃了一驚,側首看去,這才發現,立在她身邊的男子並非李玄度,竟是杜四郎!

  “咦,怎麼是你?”她訝然語道,又往前後看了看,卻見李玄度與竟然薛允衡說到了一處,兩個人立在大車旁,面色很正經,也不知在聊些什麼。

  杜光武看了看李玄度的方向,淡笑道:“殿下棄了那大好河山,只為此郎,果然情深。”

  秦素的身子一下子繃得筆直。

  杜光武這話聽著,怎麼像是知道桓子澄提議她做女皇一事?

  “此言……何意?”秦素遲疑地問道,生怕是自己感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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