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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至此節,她驀地一笑,漫聲語道:“好教皇叔知道,這墨少津後來改名換姓,頂著的便是呂氏前任族長之名,卻是叫做呂仲明的。”

  莫不離怔然地立在原地,面色蒼白,像是已然深深地為秦素所言而震憾。

  呂仲明,正是呂氏前任族長之名,很早前便過逝了。

  這個名字,曾無數次出現在莫不離的眼前,而他卻從來不曾想過,這其中竟還有這樣的隱情

  秦素此時又續道:“卻說那墨少津,說來也真是巧,他機關術上天份平平,卻習得一身極好的水性。在知曉事情真相之後,他便立時下山直奔潁川。彼時,那潁川大水肆虐,已成一片汪洋,然這墨少津卻是憑著一股狠勁與好水性,幾十次數百次地潛入大水之中,將潁川各士族的一應房舍全都給摸了個遍。他本人雖非墨氏精英,但到底比普通人更通曉房舍建築的奧妙。便在他這不要命地細查之下,竟硬是叫他從一處已然坍塌的水底廢墟中,挖出了那份遺詔。”

  風忽然大了起來,她清弱的語聲在這片空地中迴響著,隨漫天飛雪飄向四周。

  莫不離怔然的視線拋向遠處,但見遠山已是一片潔白,映著那灰黃的天空,說不出地蒼茫。

  在浩浩洪水中尋找一紙遺詔,這委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艱難。

  想來當年先帝與靖王派出的人手,是根本不會採用這種“笨”法子的。也正因如此,最終得手之人,便成了墨少津。

  “尋到那遺詔之後,這墨少津是不是潛進了大陳,或是面見趙皇?”阿烈插言問道,平板的面容上似有情緒起伏。

  這是最基本的做法,先帝殺了墨家那麼多人,墨少津拿到了這份遺詔,自是要想法子為族人報仇。

  “並非如此。”出乎阿烈預料的是,秦素的回答卻是否定的,她語聲淡然,神情更是清淡冷漠:“尋到遺詔後,墨少津根本就沒機會離開潁川,因為,他得了重病。”

  蒼茫茫的遠山之下,大雪如舞,似能將她的聲音掩去:“因多次出入洪水,他染上了嚴重的風寒,不得不滯留潁川,將養身子。”

  第1038章 忽憶舊

  莫不離與阿烈皆是一愣。

  不過,再一轉念,卻又覺得這樣才合理。

  那洪水可非普通河水,水裡頭不知有多少死屍與死掉的牲畜,而上百次地潛入這樣的水中,對身體的傷害肯定不小,這墨少津再是有股狠勁、再是年輕力壯,也還是血肉之軀,又如何擋得住疾病來襲?

  “他……居然還能活下來,這簡直是……”阿烈喃喃自語地道,也不知是感慨還是讚嘆。

  秦素聞言,便也跟著慨然一嘆:“周先生感慨得是。這墨少津委實生命力驚人,在水災過後的潁川得了風寒,莫說藥石了,便是一口水都得之艱難,尋常人再也活不下去的,可他卻硬撐著熬了過去,然他的身子就此卻受了極重的損傷,此後一直沒恢復過來。”

  莫不離仍在發怔,並不曾說話,阿烈此時卻是瞭然,遂點頭道:“仆明白了。那墨少津這一病,卻也是因禍得福,恰好逃過了先帝派來的蛇衛之眼。”

  “應該便是如此的罷。”秦素漫聲說道,繼續講述著墨當津那幾年的經歷:“待墨少津終是養好病之後,已是永平十七年,距大水過去已有兩年。那時候的他有心離開潁川,卻苦於身無分文,寸步難行。他是個極聰敏之人,當是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盯著潁川的動靜,因此並不對外人表露自己墨氏子弟的身份,只隨便找了個死人的名頭頂上,去到一戶小士族家做佃客。一年後,他終於湊齊了盤費,正待離開潁川時,不想潁川忽然失守,被趙國占去。墨少津時運不濟,竟是被趙軍拉去做了挑夫,直到永平十九年間,他才終是逃了出來。”

  “此人命運,實可謂多舛。”阿烈嘆道,搖了搖頭,面上似有幾分佩服的神色:“如此情形之下他還能活到後來,亦不得不叫人欽佩。”

  先是親眼目睹了族人身死,後又得了重病,隨後又是饑荒、溫疫、赤貧,再後來又成為趙軍苦力。

  這墨少津的生命力簡直堪稱頑強至極,他能夠找到遺詔亦純粹是性情使然,換一個人,再無他這樣的狠心與韌勁。

  “墨少津逃離趙軍之後,是立時趕赴大陳了麼?”阿烈此時又問道。

  秦素再度搖了搖頭:“非也。他第一個去的地方乃是墨氏老宅,依照他的打算,他是要找個地方藏起來,遠遠觀察墨家的情形的。”

  言至此,秦素看向了莫不離,彎唇一笑:“皇叔可願猜一猜,這墨少津為何要這樣做?”

  “他怕是擔心墨氏出了內jian罷。”莫不離冷聲語道,面上浮著一縷譏笑。

  秦素贊同地點了點頭:“皇叔說得一點沒錯。這墨少津的確是這樣想的。若非有擅長堪虞的高手指點,先帝想要滅墨氏之口,極是不易。那臥龍嶺山崩絕對是人為所致,而能夠在這些事情上算計墨氏的人,也只有墨氏自己人。通過幾年的苦苦思索,墨少津推敲出了幾個可疑之人,他原本打算著回去瞧瞧這些人的行徑,再決定今後的動向。只他沒料到的是,命運卻又一次與他開了個玩笑,讓他的打算再一次落了空。”

  秦素再度嘆了一口氣,微有些惘然地道:“就在墨少津趕回老宅的半路上,他偶遇了一群墨氏族人,這才知道,墨家那幾年內鬥不斷,死了好些人,這些族人皆是逃出來的。巧的是,這些人中正好有墨少津那一枝的族弟並族妹。他悄悄向他們打探那幾個可疑之人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是,這些人全都死在了內鬥之中,竟是一個沒剩。”

  “墨氏這是活該。”莫不離語聲極冷,面上譏意更甚。

  秦素未置可否,繼續說道:“墨少津聽聞這消息後,當即就吐了好幾口血,昏死了過去。那群墨氏族人中有通醫理的,為他診過脈後,便直言告訴他,他的身子這幾年已經完全熬壞了,若再不好生將養,油盡燈枯就在不遠。聽了這話後,墨少津苦思數日,終是做下決定,帶著弟妹並幾個族人離開了那大部人馬,直奔趙國隱堂。”

  “果然如此。”阿烈立時接口,面上是瞭然的神情:“仆就在想,那隱堂之中有不少墨家子弟,墨少津理應先去投奔他們。”

  “誠如先生所言。”秦素頷首語道,隨後話鋒一轉:“只是,墨少津卻並非去投奔他們,而是從隱堂那裡又找了兩個人回來,並借了些盤費,隨後便帶著這些人一起啟程,前往大陳。彼時,已是永平二十一年,而他抵達大陳的第一處,便是新安那一帶,恰好聞知新安並華陰有不少小族死在了戰亂之中,於是,他便挑了個不打眼的呂姓,冒名頂替。”

  “果然如此。”莫不離像是終於回過了神,此時便“呵呵”冷笑了幾聲,沉著臉看向了秦素:“公主這一席話,實令吾茅塞頓開。”

  “這些不過是墨少津——也就是呂仲明——在他留下的密信中寫著的,說來雖繁難,然若是查明其中原委,也不過就是讀幾封信而已。”秦素不以為意地說道,拂去了裙擺上的幾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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