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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如畢竟是誥命夫人,因此即便請了她做全福夫人也並不敢讓她勞動,只是請她去象徵性的梳頭撒帳,然後便請了她坐著,堂上尚有位翰林夫人姓林的,也是誥命,因著平日裡能言善道人緣又好,常常為人做伐,這次也正是她做媒的,看到寶如便悄悄攜了她的手來問她:“我受人之託向您探個口風,您可別怪我。”

  寶如訝異道:“什麼事兒?”

  林夫人笑吟吟道:“論理這事兒不該找您,可是那位正主兒家裡沒有長輩,又和你家來往多,托我來的人怕貿然打擾若是不諧反而不美,因此托我和您悄悄說了,若是有意,那便可遣媒上門,若是無意,那兩邊也就當成沒發生過這事兒,也算得上穩妥。”

  寶如聽這聲口疑心道:“這是要做媒?”一邊想著和自己來往的小姐,十分詫異,畢竟她來往的未嫁姑娘可不多。

  林夫人低聲道:“正是有人家看上了在你家做西席的那位女先生,說是極難得的忠貞守靜的性子,立得住,又有才學,正合適做掌中饋的長媳,想為自己長子聘為正室。只是那位盧娘子這些年都未嫁,那邊又有些猶疑不知是否另有緣故,再則那邊要聘的是繼室,且男方已有四十多歲了,膝下尚有原配留下的兩女,也不知那位女先生會不會介意。”

  寶如一怔,才道:“可方便說是哪戶人家?盧先生是極有主見的,此事還需問過她本人意見才好。”

  林夫人拍掌悄悄笑道:“說到人家,那可是數一數二的讀書人家了,不然我也不敢來說,正是那柳汝嘉柳大先生請我來為他的長子作伐,他家你是知道的,不說那學問好家風好了,他那長子原配過世已三年,如今正要續娶,柳先生卻是親自點了你家這位女先生,道是見過幾面,覺得人品才華都是好的,可堪為掌家長媳宗婦,他也是個穩妥的,因著外子曾師從於他,又有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因此他只悄悄讓我先來與你通個氣,我想著這風聲若是傳出去,不曉得多少官宦人家要爭著將自己女兒嫁進去!那柳先生卻自有道理,倒是那盧先生,耐得住性子帶孩子,是個有孝義的,又自食其力,是個有心氣的,才貌也是上佳,年齡又不是太小,若是娶個年紀太小的小女孩進來,不會照應孩子,倒要賭氣,所以我一聽果然柳先生有眼光,想著今兒能見你,趁便悄悄說了,你回去悄悄探探口風,若是成便好,若是不成,也沒甚麼的。依我說,柳大先生的家世那自然是不必說了,有這麼個通氣明理的公公在上,再說那柳大爺,也是一表人才,早早就中了進士了,如今在翰林院裡修史,為人十分謙厚,待人和氣,全無一點貴介氣習,你說好不好?”

  寶如遲疑了一會兒道:“待我回去探過她口風,再回來答覆您。”

  林夫人笑道:“那是自然的,只是這確是十分好的婚事了,那位女先生我聽說花期已過,那裡尋得到這般好的親事?這正是緣分了,還請許夫人多多美言了。”

  寶如點頭應了,心內默默盤算,待到婚事辦完後回去和許寧說了此事。

  許寧想了下道:“確是不錯的婚事,那柳睿為人十分和氣,想必柳大先生是想有個能撐得起內院剛強些的媳婦,盧娘子是個有志氣的人,娶回去定不會對原配留下來的女兒有什麼虐待之舉,而她年齡也長了,不是那等年紀小的新媳婦難哄,進門就能當起家來,立得起門戶,家世更不必說了,柳家門風好,四十無子方納妾,但那原配當時病重,因此柳睿並不曾納妾,直到原配過世後,他又守了三年如今才續弦,並未聽說有納二房,就盧娘子如今這條件,倒是嫁進柳家的好,只一條就是那柳睿的年紀比盧娘子大了快十多歲,且再問問盧娘子的意見吧。”

  寶如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第二日果然找了機會悄悄問盧娘子,盧娘子正教淼淼彈琴,放了她練指法出來聽寶如說話,待到寶如將柳家遣人來打聽口風的時候,沉默了許久。

  寶如看她垂著眼帘不說話,房裡淼淼一下一下地撩撥琴弦,無端多了些煩惱的樣子來,寶如便笑道:“你再考慮考慮吧?家世人品都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歲數大了些,想是你不滿意這一條?又或是怕當後母?”

  盧娘子搖了搖頭笑道:“勞煩夫人專程來說一次,感激不盡,我如今已年近三十,柳家這般,我已是高攀了,哪有資格挑三揀四?只是一時有些倉促,所以有些詫異這般好人家居然看上我罷了。”

  寶如笑著把那林夫人說的話說了一遍又道:“那柳大先生想必十分滿意你,不過婚姻大事總要慎重,你再多考慮一些日子也使得,我讓許寧也多去打聽打聽他的為人。”

  盧娘子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多謝夫人了……事到如今,我再想想,儘快答覆夫人。”

  寶如點頭笑了下,因怕打擾了盧娘子授課,她又出了去,結果才掀帘子出去,便看到侯行玉與盧二郎,唐遠三人正好進來,看到寶如出去,慌忙行禮,寶如笑道:“又來找盧娘子?”

  唐遠笑道:“與盧二郎約了出去看鞦韆賽,特意來和盧大娘子說一聲。”

  ☆、第135章 番3外之意難卻(下)

  直到晚上盧二郎才滿身疲憊地回了家裡,看到姐姐一個人一反常態坐在堂屋裡對著燈發呆,這很稀罕,要知道盧娘子一貫勤快麻利,很少有閒下來的時候,這個點兒要麼睡了,如果沒睡也不會讓自己手上空著,或者會做點針線,或者會看看書。

  盧二郎一愣,問盧娘子:“大姐姐,怎麼了?”

  盧娘子看到他回來才仿佛驚醒了一般道:“你怎麼才回來,吃過了吧?”

  盧二郎道:“陪唐遠、侯公子喝了點酒,姐姐吃過了嗎?怎的還不歇息?”

  盧娘子道:“你不是不愛喝酒麼?平日裡和他們出去都沒怎么喝就回來的。”

  盧二郎有些靦腆道:“他們交友廣,見識多,聽聽也有好處,快秋闈了,我聽說他們偶爾能見到柳大先生指點,便想著和他們請教請教,下次若是有機會也能見見柳大先生就好了,得他指點一下就好了。”

  盧娘子心一動,道:“你很想聽柳大先生指點?”

  盧二郎笑道:“哪有不想聽的?但凡讀書人,豈有不慕他之名的?只是他如今已很少公開授課了,隱居山林中,只有他的嫡傳弟子才能得他教導——聽說如今他待許大人家的公子青眼有加……真是羨慕,便是唐遠和侯公子,也近水樓台,得過他幾次指點。”

  盧娘子看著盧二郎帶著羨慕的臉色,又有些動搖,面上只是笑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並不全是靠老師的,否則他教過的學生那麼多,怎不見個個都有出息?”盧二郎怕姐姐難過,連忙道:“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其實也是覺得我如今也大了,該認識多些人,總悶在屋裡念書,哪裡能撐起家來,不能全累著姐姐。”盧娘子聽他這般說話,又是欣慰,又有些心酸,打量著他笑著問道:“二郎如今也長大了,該到說親的年紀了。”

  盧二郎靦腆起來,甩手跑了進房內。

  盧娘子輕輕嘆了口氣,想起自己長姐如母,卻到底只是個長姐,將來為弟弟說親,卻是個大問題,誰願意自己嫁進來頭上壓著個如婆婆一樣的長姐?無論從哪一方面說,的確嫁入柳家,是目前最好的選擇,無論是對弟弟,還是對已過花期的自己。

  但是——就這樣一輩子,為了弟弟,為了盧家,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奉獻自己的自我,最理智的活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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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如從涵萬堂走了出來,涵萬堂設在前院,是文蘅和文蓀習書的地方,許寧親自題的匾額,意為包涵萬象。這些年她再也沒有懷孕過,因此兩夫妻心裡也有了數知道他們這一世大概也就這兩個孩子了,對兩個孩子傾注了全副精力,文蓀在大一些後,便正兒八經去了柳汝嘉門下受教,柳大先生十分愛護這位小弟子,算得上傾囊相授,這涵萬堂文蓀來的少了,也就大部分只是盧娘子教文蘅了。

  寶如一邊默默想著盧娘子適才和自己說的話,一邊深思著,冷不防卻聽到人細細叫了她一聲:“許夫人。”

  寶如一抬眼,便看到侯行玉正在向她行禮,身穿寬袖藍衫,足上米分底烏靴,生得唇紅齒白,目秀眉清,十分端麗溫雅的樣子,臉上雖然仍有些稚氣,身子卻已儼然是青年身軀,又隱隱有了一副貴家氣象,自從上次宮變後,因侯雲松保駕有功,更得器重,而侯行玉作為他的養子,也開始接了些差使,舉手投足開始多了些威嚴,漸漸和寶如前世見到的客人樣子越來越像,卻依然是一副溫和柔軟沒什麼主見的樣子。

  這裡是前院,侯行玉又是許宅常客,遇到不奇怪,但侯行玉大概漸漸也感覺到了寶如和許寧待他那種似乎周到卻又有些梳理的奇怪態度,尤其是許寧大抵心中仍是有著戒意,因此侯行玉雖然心裡仍是有著十分親近之意,卻到底懾於許寧那點戒備,並不太敢親近寶如,今日看樣子卻是特意與寶如招呼,著實有些奇怪。

  寶如問他:“侯小公子有事?”

  侯行玉抿了抿嘴,臉上有些發紅:“我也不是故意的,昨天我是想在門外等唐遠他們一起進去找盧姐姐,後來聽到你和盧姐姐說話……我就不好進去了……無意間聽到,您,是給盧姐姐在說親事麼?”

  寶如一怔,看了侯行玉一眼,侯行玉臉上漲得通紅,耳根紅透,一副十分難堪窘迫的樣子,卻仍是強撐著仿佛鼓起所有勇氣又問了句:“不知道盧姐姐那邊……答應了嗎?”

  寶如心中忽然一閃,十分詫異,又仿佛明了了什麼東西一樣,想了想試探著道:“這門親事,你覺得不妥?”

  侯行玉慌忙搖頭:“怎麼會呢……柳家……那是難得的好人家,多少人都想嫁進去,而且盧姐姐又那樣能幹,進去持掌中饋,定是十分妥當的,想必……想必也是能順應公婆、夫妻和美……再說這對盧二郎的前程也是大有好處,盧姐姐一貫以他為先的……”他臉上已經微微有些黯然之色,幾乎要哭出來一般道:“那……那我先告辭了,打擾夫人了……”似乎勇氣已用盡,侯行玉有些倉皇地轉身便要走,幾乎已經自說自話地認為盧娘子定是會嫁進去的。

  寶如看他仿佛立刻就垮下去的雙肩和倉皇的背影,心裡不知為何想起了前世那些瑣碎的並不令人注意的記憶,那種欲言又止躲躲閃閃的目光,那經常光顧卻又從來沒和她說過話的反常……她忽然道:“你喜歡你盧姐姐?”

  侯行玉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並不敢走,卻又不敢回頭,寶如只看到他紅透的耳根,過了一會他才訥訥道:“許夫人……莫要壞了盧姐姐的名節……我只是……只是仰慕她而已……”他倉皇解釋,眼角卻越來越紅,口拙嘴笨,寶如輕輕笑了下安慰他道:“不必著急,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過了一會兒她道:“你盧姐姐並沒有答應,只是說想再考慮考慮。”

  侯行玉臉上先是結結實實的一喜,卻又有些黯然,寶如幾乎能猜到他在想什麼:“你是不是覺得你宦官養子出身,配不上她?又或者是年紀太小,怕她只是把你當弟弟?又或者覺得她不會喜歡你?你給不了她幸福?”

  侯行玉臉上的表情是十分難堪的,終於細如蚊訥地開了口:“許夫人,我……”

  寶如一向慡利乾脆的人,有些看不上他這樣的性格,但到底與他有著前世一段孽緣在,仍是耐心下來道:“你喜歡她,卻不敢說,因為對自己不自信,覺得沒把握給她最好的生活,最體面的日子,所以你連爭取都不敢爭取一下,連喜歡她都不敢承認,這樣的人,的確配不上她,因著兩人過日子,還有著許許多多的坎坷需要夫妻一同去克服,你連開始都不敢,自然將來更談不上擋在她的身前為她遮風擋雨了。”

  侯行玉被她這麼一激,眼睛睜大了,終於有些按捺不住道:“我不是那樣懦弱的!我……我……只是……”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的理由已經都被寶如說過了,他紅了臉有些難過道:“喜歡一個人,本就希望她幸福,她如果幸福的話……再說,興許我也只不過是單相思……”

  寶如笑了下:“幸福?如果她想要的是那樣的生活,嫁進一戶高門,過循規蹈矩的日子,那她早就該嫁了,為何留到今日?任何一個女子,都渴望遇到一個能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只是大部分女子只能由父母挑選,盲婚啞嫁,但是盧娘子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她能夠對自己的婚事全權做主,為什麼她沒有嫁?”

  侯行玉啞然,寶如也不再說什麼,畢竟盧娘子究竟喜歡不喜歡侯行玉,她也不清楚,她僅僅只是覺得,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卻沒有好好去爭取一次,怎麼知道沒有機會呢?若是一開始就沒有給過別人機會,怎麼知道他們將來的日子過不好呢?不管怎麼樣,至少該讓對方知道,有人喜歡她,也願意給她選擇另外一樣生活的機會。

  寶如走遠了,侯行玉一個人呆呆站在院子外頭,感覺到了一陣陣的難堪和難過。院子內傳來一陣一陣的琴聲,是盧娘子在教許小姐彈琴,門口出來了個小丫鬟,好奇地看了看他問道:“侯公子有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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