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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滴淚狠狠砸在了沈閱海的心頭。

  這個時候,一個可以跟安安結婚的機會忽然放到他面前,他沒做任何推辭就馬上接了下來。

  雖然事後沈老多次開導他,那個時候他別無選擇,可他自己最明白,當時他是真的在嫉妒和恐懼。

  潘域回來不止帶來了礦脈圖,解決了華北、華中大部分地區的能源供給問題,也給這個剛成立不久一直被封鎖孤立的國家走上國際舞台創造了機會。

  因為韓戰,中國回歸聯合國合法席位的表決被擱置多年,外交部多方努力都不見成效。

  現在,經過船王周家和詹姆斯家族在歐洲的不懈努力,終於又有了一線希望。

  所以如何穩固跟周家和詹姆斯家族的關係就成了現在的重中之重。

  潘域回國是周靖遠一力促成,而周靖遠在國內唯一在乎的就是周小安。

  所以,即使周小安當時昏迷不醒生死未知,沈閱海也受命馬上跟她結婚。

  這個機會他求之不得,在別人眼裡卻是他犧牲重大。

  所以才有了那份領導人的親筆題詞。

  當然,為了拿到這份題詞,沈閱海也放棄了晉升上將的機會。

  以他的功勞,晉升是必然的,可以他的資歷,晉升又不那麼容易,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為難的情況。

  一方面他立下大功必須獎勵,另一方面他太過年輕,晉升會打破很多平衡,晉升後也沒有合適他的位置。

  位置高到一定程度,每往上走一步都不是功勞大小那麼簡單事了。

  他一路走到現在的位置,已經打破了太多先例,沒必要讓自己再一次站在風口浪尖。

  所以他用一次晉升給他們的婚姻換了一個保障。

  各方都有了交代,皆大歡喜。

  早在組織部門分配他跟安安結婚的時候,他就在計劃著要一個保障,沒想到最後卻是以這種形式實現。

  拿到那份題詞,他跟安安以後的路就會容易很多。

  所有人都覺得安安沾了他的光,是他勞苦功高被領導人賞識,實際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真正被領導人記住的人是安安。

  她那篇報告文學創造了國內這個領域的先例,當初就是領導人在《工人日報》上看到,親自圈定讓《人民日報》頭條刊登的。

  後來她創新的掃盲班快速學習法,用自己超強的記憶力畫出被敵特燒毀的機械圖,為鋼廠挽回損失,為國家掙回顏面,一樁樁一件件,知道了她那些表現,才有了那份題詞。

  所以,其實是他一直在沾安安的光。

  正因為知道這些,他才更加愧疚自責,不知道要如何跟安安說起他們婚姻的真相。

  而且,現在要送她離開了,他更不能再強調這場婚姻。

  在跟周爸爸商量讓安安離開的時候,周爸爸就坦蕩地告訴他,紅色中國的一紙結婚證書在國外不具備任何約束力,他也不會承認。

  如果安安出去以後有了更好的選擇,他會鼓勵她去開始更自由舒適的新生活。

  最主要的是,沈閱海能否兌現儘快去找安安的諾言都是個未知數。周爸爸不會讓安安被他一句不能兌現的保證耽誤青春。

  所以安安一直強調他們已經結婚,其實在她身邊所有人看來這場婚姻其實並不存在。

  甚至潘域在走的時候還跟他道謝:“謝謝你這幾年對安安的照顧。”

  是道謝,也是宣戰,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第八九零章 苦心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要把安安送出去。

  國內不適合她。

  從她在鋼廠厂部辦公室被劫持,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血灑在雪地上那一刻起,觸目驚心的血紅和徹骨的寒意就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後來安安又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大劫,無論多不想承認,他都必須認清,國內不適合安安生活。

  他再努力想保護她,大環境如此,他沒能力在這裡給她安定舒適的生活。

  好在,他是那棵在嚴寒酷暑狂風驟雨之中練就出鐵骨錚錚的樹,從來不會因為困難而放棄希望。

  相反,阻力越大越是能激發他求生的本能。

  是的,求生。

  沈老知道送走安安對他來說有多艱難,用郭老的話開導他:“人生最難斷舍離,你並不是沒有選擇,安安留下也不一定就過不好,只看你要怎麼選。”是選愛她多一點,還是選愛自己多一點。

  他當時只是沉默,在沈老和其他幾個知情人看來,他是在做一個艱難的選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不是選擇,是求生。

  見慣生死才最能體會生命寶貴人生短暫,他不能讓安安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消耗在他們不能自主的等待上。

  他也一分鐘都不願意浪費,在他人生的三十多年裡,也早就習慣了逆水行舟風雨兼程,從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在與命運抗爭,他的生命里從來不會存在妥協和認命!

  他決定把安安送走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會用平生最大的努力留住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和美好。

  列車轟轟前行,窗外刺目雪光被白色窗紗過濾成柔和光線照在安安沉睡的臉上,膚若凝脂眉如遠黛,美好純淨得讓人挪不開眼睛:“Angel(天使)……”

  輕柔的吻落在她卷翹濃密的睫毛上,周爸爸給她起英文名字的時候是不是已經預感到,她以後會長成這個世界上最美麗善良的小天使……

  她還是他少年時愛上的那個十六七歲小姑娘的樣子,甚至比那時還要剔透清澈。

  這場爆炸讓她歷劫重生,滌盪盡她身上所有的歲月痕跡,貪婪地凝視著懷裡的女孩兒,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鬢角。

  安安消失以後,他的頭髮在半年裡幾乎全白,直到安安再次回來,俊朗儒雅的潘域出現,他才有了危機感。

  郭老給他開了藥方,親自帶著國棟去沈老老家的一座小山上去採藥,據說經過幾年的摸索試驗,那座小山上出產的藥材比別處藥力要優良很多。

  不知道是郭老醫術高明還是那些藥材真的效果神奇,他的頭髮確實又恢復了烏黑,安安醒來後經常滿眼冒著小星星地誇他:“小叔,你比靳東和抖森加起來還帥啊!”

  雖然他不知道“靳東和抖森加起來”有多帥,但至少知道這個小丫頭是喜歡他現在容光煥發的樣子的。

  這就足夠了。

  愛人面前,所有人的心都是敏感的,他從來不知道他也有如此俗氣的一個人,他希望自己在所有方面都足夠優秀,足夠配得上她。

  她一向愛美,他當然要一直保持讓她臉紅心跳的樣子。

  她是被歐洲媒體稱為“一百年來歐洲最偉大的慈善家”周靖遠的女兒,他就要讓自己的身份足夠配得上她,讓她以後不止因為是周靖遠的女兒而備受歡迎,更要讓她因為是沈閱海的妻子而榮光無限。

  愛不止是占有,更是成全。愛她成為他最大的動力,讓他拼盡全力,成為一個足夠優秀、足夠與她般配的人。

  輕輕握住她抓著自己衣襟的小手,這次醒來之後,她就對他更加依戀,每次睡著都要握著他才會安心,所以決定送她離開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看她瞬間泛起水光的眼睛。

  輕輕親吻著她柔軟芬芳的手指,微微發涼的手白皙剔透得幾乎能被日光穿透,讓他的心緊縮悶痛,下意識地捂住胸口的那塊血玉。

  它還是沒有恢復原來黑紅的血色,雖然現在已經變成血紅,卻還是不如從前那般溫暖濃烈。

  這也是他狠心送她離開的原因。他必須給她最好的休養環境,而不是自私地把她留在身邊,讓她被外面的混亂壓抑打擾。

  從沛州到上海有一天兩夜的路程,怕安安無聊,小叔走到走廊上帶著她看隔壁包廂的幾個小孩子踢毽子跳格子。

  幾個小孩子是跟他們同一車廂的幹部家屬,父親在內蒙工作,他們跟母親生活在農村老家照顧祖父祖母。

  一開始的時候因為知道有小叔這個首長在,小孩子們都被拘束起來不能大聲說話更不敢走出包廂,後來還是安安喜歡聽他們說話,小叔一人給了他們一把糖才把孩子們哄出來。

  幾個小孩子從小生活在農村,對什麼都好奇,童言童語非常討喜。爭著告訴小叔,他們來的時候跟母親擠在硬座車廂里一路奔波了幾天幾夜,回去的時候因為父親要回上海開會,他們才能沾光在軟臥車廂里休息。

  周小安躲起來聽小叔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和藹地跟孩子們說話,咯咯笑著感慨:“他們可算是真正的高幹子弟,還要擠硬座!”

  能坐軟臥車廂的必須是十二級以上幹部,幾個孩子的父親至少是廳局級別的幹部。

  想當初小叔一轉業回沛州就鼓動她打著他的幌子耀武揚威!她和沈玫那時候可是高調又奢侈,一副在沛州橫著走的姿態!

  嘖嘖!看來她家老幹部在這個年代還真是與眾不同呢!

  本以為獨自出門要擠硬座的高幹子弟已經夠難得,吃過晚飯,幾個孩子和他們的母親竟然收拾東西準備回硬座車廂了!

  一個小男孩兒調皮又膽大,過來跟“首長叔叔”告別:“爸爸要休息了,我們得回去了,明天早上再過來找首長叔叔玩兒!”

  幾個孩子裡最小的才三歲,被父親破例留在軟臥車廂里休息,母親走的時候還一臉愧疚,反覆念叨著讓丈夫“違反紀律了”。

  母子幾人走了,小叔怕安安心裡不舒服,哄她說話:“我踢毽子給你看好不好,其實這個跟顛球差不多,我應該會不少花樣。”

  卻沒有提軟臥車廂里還有好幾個包廂是空著的,可以留母子幾人在這邊好好休息。

  其實那位丈夫一個人住的包廂里就有兩張床,即使讓妻子兒女在包廂里打地鋪也比去站都沒地方站的硬座車廂里擠著強很多。

  可他們的丈夫和父親已經做出了選擇,外人不能去插手。

  這位丈夫和他的妻子兒女也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這就是這個年代這個環境下普遍的世界觀,他們兩人的驚訝才是讓人不能理解。

  所以他們只能沉默,只能視而不見。

  直到睡前,周小安才伏在小叔懷裡輕輕跟他道謝:“小叔,謝謝你。”

  謝謝你對我一直以來傾盡所有的照顧和一次次破例,謝謝你對我所有的理解和接納,謝謝你執意要送我離開。

  她深深地愛著這個國家和民族,可她也必須承認,她跟這個環境格格不入,她可以讓自己努力去適應,她也能適應,卻要備受磨損和壓抑。

  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小叔對她勝過一切的愛和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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