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紡織廠剛剛起步,現在正是最需要全力以赴的時候,詹姆斯先生不能在這個時候去亞洲。

  倫敦冬季社交季已經開始,勳爵大人的日程已經安排滿,作為英國古老貴族的新任繼承人,很多重要的場合他不能缺席。

  作為曼徹斯特大學的客座教授,他每周還要給學生上課。

  詹姆斯先生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的理由太多太多,可Turner一句都沒有說出來。

  詹姆斯先生的表情太堅定了,他知道他說服不了。

  也太脆弱了,像一座萬年冰雕,堅硬冰冷,拒人千里,可只要找到他心中柔軟的那一點,錘子輕輕一碰,他就能嘩啦啦碎成一片。

  Turner不忍心去阻止他。

  潘明遠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坐落在曼徹斯特城郊的薩爾莊園,這是詹姆斯家族最古老的產業之一,自從見到莊園裡那棵繁茂盛放的玫瑰樹,他就在這裡常駐了下來。

  歐洲大陸與紅色中國的通信需要層層轉接,並不是他想聯繫就能馬上聯繫上的,潘明遠下車就吩咐早已經等在門口的老管家Jeeves:“Jeeves,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去倫敦。”

  倫敦有更多更快去亞洲的方式,他一分鐘都不能等,他必須馬上出發。

  Jeeves高挺的鷹鉤鼻微微上抬,這是他表示反對的動作。可潘明遠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Jeeves,我必須去。請你去準備吧!”

  “先生,”Jeeves的腰背挺得更直,“我需要知道您的理由。”紳士的品質里不允許有衝動和莽撞,他的家人世代為詹姆斯家族服務,維護詹姆斯家族的榮譽永遠是他最重要的使命。

  潘明遠的腳步未停,只給了Jeeves一個英挺堅定的背影,“沒有理由,Jeeves。我要去見一個人,她是這一切存在的意義。我放棄任何東西去找她,都不需要理由。”

  Turner看著潘明遠向花房走去,並沒有跟上去,而是轉了個方向,“Jeeves先生,我去給詹姆斯先生收拾行李。”說完不等Jeeves管家表態就快步離開。

  Jeeves管家站在門口片刻,英格蘭人特有的鷹鉤鼻高聳,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自從他正式成為詹姆斯家族的管家,就沒人在他臉上看到過嚴肅認真之外的任何表情。

  “Morgan,”Jeeves叫住一名秘書,“繼續聯繫周先生,讓Leah現在就去給先生送茶點,多加一份薑餅。”詹姆斯先生現在急需用食物補充熱量,他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被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寒意凍透了。

  Jeeves看著Elizabeth小姐長大,她的兒子他當做自己的後輩一樣疼愛,可能除了花房裡的老夫人,這個世界上最希望詹姆斯先生能一切安好順遂的就是他了。

  潘明遠走進莊園溫暖如春的玻璃花房,蝴蝶蘭在冬日的陽光下開得優雅芬芳,太婆戴著老花鏡坐在搖椅上織一件顏色鮮艷的毛衣。

  看到他走進來,太婆笑眯眯地沖他招招手,“十六,我燉了糖水,溫在灶上,快去喝一碗,要給安安留一碗,她最喜歡紅棗桂圓雞蛋糖水了。”

  潘明遠走過去蹲在太婆身邊,輕輕摸了一下太婆手裡的毛衣,“又是給安安織的,您太偏心了,給她織了好多件才給我一件。”

  太婆慈愛地笑了,“安安愛美,每種顏色都要有一件,好配她的花裙子!”

  潘明遠把臉埋在柔軟溫暖的毛衣里,良久抬頭,眼裡帶著雨過晴空般的濕潤水意,“太婆,我去把安安接回來,再不讓她亂跑了,好不好?”

  第八七一章 守候

  1963年的冬天,沛州經歷了一個有氣象記錄以來最冷的十一月。

  一場大雪整整下了三天,陰霾過後整個城市都被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沒有人注意這場大雪掩埋了多少罪惡和傷痛。

  大家在兩周的嚴陣以待之後又如常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街上往來穿梭的軍警已經消失,沛州東站重新開放,早就在進行的全市人事清查依然在嚴格進行,一切跟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沛鋼封閉了的厂部小樓開始正常辦公,安裝測試好的進口設備已經開始投產,六座巨大的高爐全負荷運轉,熊熊爐火映著煉鋼工人古銅色的臉,灰白色的濃煙在雪後寶藍色的天空下升騰起來。

  沛州,依然生機勃勃。

  絕大多數沛州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人為了這些如常的日子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兩周以後,沛州開了全市公審大會,“11.8”特大敵特襲擊案宣告全面告破。

  沛州人這才知道這些天來沛州經歷了一場怎樣的危機。

  公審大會上,幾十名被清查出來的敵特一字排開,罪狀一條一條,條條浸透沛州人的鮮血。

  大規模爆炸,暗殺國家幹部及幹部家屬,殘害無辜群眾製造恐怖事件,破壞國家重點企業的生產,策劃襲擊政府重要部門,等等,等等。

  最讓沛州人倒吸一口涼氣的是,就在沛州東站爆炸案的第二天,沛州三座火車站和八個長途汽車轉運站里,曾經停留了二十多輛裝著液體炸藥的火車廂和長途汽車。

  這些車輛都是敵特分子利用職務之便暗中安排好,就等著時間一到炸掉火車站和重要政府部門。

  其中沛州煤礦和沛鋼這兩家擁有內部運輸軌道的企業更是險而又險,裝著液體炸藥的火車車廂已經開進了廠區中心,一旦引爆,兩家沛州的支柱產業就此徹底癱瘓,將再難以挽回。

  而停放在長途汽車轉運站里的十多輛解放牌大卡車,在解放軍趕到的時候,都已經預熱好,就等時間一到一起衝擊電廠、電台、市政府、軍分區和學校。

  沛州人在大雪中酣睡的那個凌晨,解放軍戰士和沛州全體公安幹警又一次用血肉之軀鑄就一座鋼鐵長城,捍衛住了這座千年古城的安寧和繁榮。

  涉案的敵特頭目徐雲鳳被擊斃,他手下的敵特人員被連根拔起,甚至還揪出了嚴重瀆職差點釀成大禍的余副市長。

  余副市長主管沛州交通運輸,剛剛接手沒多久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故,組織部門已經開始對他進行立案徹查。

  擊斃敵特分子的槍聲響徹雲霄,沛州又一次歷劫重生。

  公審大會之後是更加隆重的表彰大會,激昂的樂曲熱烈的掌聲,這座城市永遠都不缺英雄,也永遠敬仰英雄。

  可有些人做盡一切,卻並不想成為英雄。

  表彰大會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鮮花和掌聲的海洋里,沈閱海悄悄起身離開。

  大禮堂外冷清寂寥,深吸一口冬夜冷冽的空氣,讓人的肺都跟著刺痛起來。

  他從來不知道冬天能這樣冷。

  “將軍,”小梁無聲無息地跟了上來,“現在回去嗎?”

  沈閱海抬手看表,點頭向停在大禮堂外的吉普車走去。

  小梁趕緊跟過去,兩人沉默上車,誰都沒說話,小梁把車開到鋼廠附近的小樓,沈閱海凝視著二樓那扇沒有一絲燈光的窗戶良久,開車門走了下去。

  小梁坐在車裡沒有動,將軍下車以後他就一直盯著那扇窗,直到窗內亮起溫暖的燈光,將軍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窗上。

  窗上的身影定格了很久,接著開始在屋裡慢慢走動起來。

  不用跟過去他也知道,將軍在打掃房間,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擦著家裡並不存在的灰塵,整理再沒人去動的書桌,鋪好永遠也等不回主人的床鋪……

  曾經有一晚,小梁盯著那扇窗,看著將軍一片一片葉子地擦拭一株茶梅,擦了整整一夜。

  小梁的淚再也忍不住,死死咬住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沛州安全了,將軍又立功受獎了,從少將擢升中將,已經是全軍最年輕的中將,可沒人敢在將軍面前提這次擢升,所有人都知道,將軍失去的東西多高的軍銜也換不回來了。

  可將軍自己不知道,他還像平時一樣,按時回家,做著他平時回家做的所有事。

  像小安還在時一樣。

  像只要他不承認,他就還能等到小安回家一樣。

  小梁在車裡從入夜坐到午夜,小樓里的將軍也守著一桌已經冷透的飯菜坐到午夜。

  看到他站起身,小梁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扭動鑰匙給車打火預熱。

  十分鐘之後,將軍收拾掉一口未動的飯桌走了出來。

  小梁又如每天一樣,一聲不吭地把車開到市政府家屬院,看著將軍上樓,看著他打開家裡所有的燈,在每個房間都仔細檢查一遍,從期待到徹底失望,再到一動不動的僵立沉默。

  午夜一點,他們來到尚家花園的門口。

  這是每天夜裡都要走一遍的路,從小樓到他們從未真正入住的新房,再到尚家花園,小安所有可能回來的地方,將軍都要走一遍。

  他在她每一個可能會出現的地方等著她回家。

  可尚家花園將軍進不去。

  他們每天晚上都要在這個最靠近小安房間的位置守候,可這座大宅子裡的人從未讓他們靠近一步。

  最初的幾天,甚至還有人拿著槍出來趕他們。

  不止是趕他們,小梁看得出來,那些人是真的要殺了將軍。

  小梁已經做好了要為將軍擋子彈的準備。

  雖然跟在將軍身邊好幾年,可小梁從來不敢說他了解將軍,但是那一刻,他覺得將軍絕對不會躲開那隻槍。

  但是他猜錯了,那位身材魁梧面目猙獰的中年大叔拿著槍死死頂住將軍的頭的時候,將軍平靜地告訴他:“阿隆叔,安安希望我能好好活著。我得好好活著。”

  我得好好活著。小梁從不知道有人能把這句話說得這樣絕望。

  那位有山一樣威猛身材的大叔,聽到這句話,忽然扔掉槍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像一頭失去幼崽的獨狼對著血紅的月亮嚎叫。

  大宅里再沒人出來趕他們了,他們就這樣,每天半夜過來守候到凌晨。

  如每天一樣停在尚家花園門口,將軍沖小梁揮揮手,示意他回部隊,小梁聽話地下車離開,走出去幾十米之後躲在黑暗裡,陪著將軍一起守候那扇永遠都不會再亮起燈光的窗口。

  第八七二章 調查

  小安沒有死。

  至少對外是這樣宣布的。

  她被敵特綁架,當做人質威脅將軍,在敵特引爆炸藥的關頭以身犯險,阻止了敵特炸毀沛州的陰謀。

  現在她身受重傷,危在旦夕,被周先生接回尚家花園養病。

  周先生本就是回國投資醫院,來的時候就帶了外國最厲害的醫生團隊和最先進的醫療設備,他執意要求讓小安回尚家花園養病,也是能說得過去的。

  可小梁知道不是這樣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