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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道。

  11

  “杜女士:

  我是李永年。

  你的郵件我收到了。

  下周我有公務來滬,屆時面談。”

  這封Email發自[email protected]. sgCCS是李永年目前所供職的診所簡稱,在新加坡是一家享有盛譽的私人齒科診所。

  李永年來上海是參加一個齒科學術交流會的,會期為兩天,抵滬的當天晚上,他就出現在杜咬鳳的家裡。

  “奇怪!這真是奇怪!!”

  當李永年再次面對這幅《窗台上的Zoe》時,發出了這樣的驚嘆。

  “給Zoe做七的時候,我親手把這幅畫燒了呀,怎麼會……”

  當Zoe的噩耗傳來的時候,李永年正在北京和台灣籍的副董事長商量在上海開設第二家White診所的事宜,由於第一家診所的業績良好,開第二家診所的時機已經成熟了,浦東的發展已是有目共睹,不久的將來,浦東必與浦西呈鼎立之勢,浦東的陸家嘴,未來就是紐約的曼哈頓,那兒有88層高的金茂大廈,還有建造中的環球世貿中心,高達九十多層,White一定要在那裡搶占市場……

  談話進行到一半,手機響了,打電話給他的是肖妤,可能是手機訊號不太好的緣故,李永年聽了半天,才聽出是肖妤的聲音,她在哭,語調泣不成聲。

  在Zoe的追悼會,李永年緊咬嘴唇,一言未發。

  之後,在診所的主管會議上,李永年大致交代了一下業務方面的應急措施,吳勞乾提出了幾點建議,徵求他的意見,李永年輕輕搖了搖頭,說:“你看著辦吧,我已經決定離開White了,回台北。”

  頓了頓,他接著道:“在你們上海人的眼裡,我只是一個台巴子,我離開家鄉來到這裡,既為了掙錢,也是為了實現一點抱負,但所有的前提是要開心,我現在不開心,很不開心,所以我不想做了。”

  回到北京後,他向董事會遞交了辭呈。

  八月廿三日是Zoe的“頭七”,在北京的公寓裡,李永年親手拆掉畫框,取出畫布,把它捲起來,淋上打火機專用的煤油,放在浴缸里用zippro打火機點燃了,親眼看著畫布慢慢變成一個燒焦的圓筒,最終化作一堆灰燼。

  在追悼會上,他沒有流淚;在主管會議上,他拼命忍住了眼淚;此時此刻,在一個人的公寓裡,沒有必要再克制了。

  他始終覺得,Zoe死得不值,太不值了,如果Zoe在跨出這一步之前,能夠跟他溝通一下,什麼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只不過是幾句謠言呀!

  阮玲玉在遺書里說到“人言可畏”,她死後,魯迅先生還專門寫過一篇《論人言可畏》,難道人言真的那麼可畏嗎?李永年至今都想不通。

  1935年3月8日,阮玲玉用安眠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2003年8月16日,又一個女人踏上了不歸路,這兩個都是上海的女人。

  帶著遺憾、悲哀和感慨,李永年登上了北京飛往香港的班機,他在香港逗留了兩日,打算整理一下心情,他的一個香港朋友有私家遊艇,兩人約好出海釣魚,沒想到在賓館裡接到一個台北朋友的電話,要他推薦一個人去新加坡做一家齒科診所的業務主管,李永年幾乎沒有考慮就對電話里說:“可不可以推薦我自己?”

  就這樣,他沒有出海釣魚,即刻飛往新加坡,與CCS診所老闆一個多小時的會談後,這件事就敲定了,然後他回到台北,處理完一些個人事務,再度飛往新加坡,新的辦公室已經虛席以待了。

  跟上海和北京比,新加坡有三多:乾淨得多、雨水多、說英語的多,不過市場遠沒有上海的大,薪水也沒有北京給的高,不過這些對比李永年來說並不重要,他需要的是忘卻,忘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那些讓他感到一陣陣胸悶的經歷,如果做得到,他甚至願意忘卻Zoe。

  那天晚上,原定的工作安排臨時取消了,閒暇中,他喝了紅酒,一邊上網瀏覽,很無意地(或許是有意地)點擊了他在White的郵箱,看到了幾封郵件,其中有杜咬鳳寫給他的。

  “李永年先生:

  很抱歉打擾了您。

  一個月前,我從一家拍賣行購得一幅油畫《窗台上的Zoe》,之後,圍繞這幅畫發生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出了人命,就連我自己,還有我的女兒、我的朋友,都曾遭到死亡的威脅,幾度命懸一絲。

  請您原諒,由於事情過於複雜,我很難用簡短的文字表達清楚,我迫不及待地希望與您面談,如果您能看到這封郵件的話,請務必與我聯絡,我在上海的電話是021********,祝您在新加坡一切順利!”

  作為原作,《窗台上的Zoe》被燒掉了,這是不爭的事實,眼前這幅《窗台上的Zoe》是一幅臨摹,至於它的作者,大家心知肚明,就是Zoe。

  有人會問,Zoe讀的是醫科,從事的是齒科,她從來沒有對繪畫產生過興趣,甚至連踏進美術館、畫廊的次數都少得可憐,拿慣了補齒車頭的她,如何揮灑畫筆來完成這樣一幅油畫,而且讓原作者曾門都難以辨認。

  下面這個解釋,或許有說服力:“有時候,人在世間根本辦不到的事情,死後就能輕而易舉辦到。”

  李永年曾開玩笑說,只要Zoe不告他侵犯自己的肖像權,他就收藏這幅《窗台上的Zoe》,若干年後,也許它會出現在索思比拍賣行,賣出天價呢。

  如果現在把這幅畫拿到索思比拍賣行,拍賣師宣布:這幅畫由一個死因不明的女性所作,她的鬼魂就附在畫中,每到中午十二點,她就會給你看顏色,到了午夜十二點,她就會走下畫框來擁抱你。本畫的起拍價為一萬美元,每次加價不低於三千美元。

  人們會不會爭相競拍?一百萬、一千萬、超過莫奈、雷諾瓦的作品……

  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幾十年前,人們會面面相覷,退避三舍,但現在時代不同啦,購買者會把這幅畫放在一個巨大的體育場裡,幾十家電視台、數百架攝像機、層層疊疊的攝影記者,把鏡頭對準它,分別在中午十二點和午夜十二點分兩次進行全球直播,全世界幾十億觀眾坐在電視機前,人數一定超過日韓足球世界盃,然後出現兩種可能:全世界的每個角落,從上海到東京、從澳洲到非洲,從美國到挪威,街上到處是裸奔的人群;或者,人類就在這一天毀滅。

  如果Zoe有這個能力的話。

  李永年打開IBM筆記本電腦,給他們看了一幅色情圖片,診所里每個人的電子信箱都收到了,李永年沒有刪除,一直保存著,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個這個人,他相信報應。

  圖片裡的女人擺出一個絕騷的姿勢,翹起屁股對準大家,與眾不同的是,她屁股的右半邊穿有一枚銀環(不知道坐下來疼不疼),旁邊還附了一句話:“哇塞!我是李總的二奶!”

  這幅色情圖片,發自“網易”163.com的一個免費郵箱。

  李永年把圖片拷貝在軟盤裡,留下軟盤就告辭了,他要趕回賓館,明天還有會議,他要準備發言。

  簡短的商量後,諾諾、阿壺、杜咬鳳、陳館長四個人分頭行動,有的留在家裡,有的去網吧,大量地瀏覽各種色情網站,直看到頭暈眼花想嘔吐,這種螞蟻啃骨頭的笨辦法持續到第三天,居然有了收穫。

  在一家叫18.com的色情網站裡,阿壺找到一幅同樣的圖片,姿勢完全相同,屁股的右半邊也穿了一枚銀環,不過這是一個白種金髮女郎。

  阿壺打電話給大學裡的同學“小蒼蠅”向他求助,小蒼蠅跟阿壺不僅是同一屆、同一個系,還住過同一間寢室,是鐵哥們。平心而論,小蒼蠅的智商絕對高於這一班人,尤其對電腦方面,可惜他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做著白日夢,盼望著比爾·蓋茨的發跡史能在他身上重演,可惜他忘了這裡是中國不是美國,美國的版權保護做得多好,那叫“全民保護”,在這裡,除了軟體發明人自己孤軍苦戰,別人都在背地裡幸災樂禍。如果比爾·蓋茨不是在美國而是在中國創業,他從軟體上每賺得一百萬,至少有九十多萬花在打官司上,來對付那些猖獗的盜版商,官司打一場贏一場,判決要執行卻難於登天,以至急火攻心,大口吐血,倒在法院門口的台階上,留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遺憾。

  小蒼蠅沒能如願以償變成中國的比爾·蓋茨,搖身一變成了一名黑客,一隻在網絡里飛來飛去的小蒼蠅,你討厭它,卻拍它不著。

  對於黑客這個概念,小蒼蠅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我在銀行里存一百元,然後繞過銀行電腦系統的防火牆,在一百元後面加四個零,變成一百萬,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問題是我敢不敢上銀行去提取這一百萬,老實說我沒這個膽量,前者只是一個惡作劇,後者就是犯罪,抓住要槍斃的。

  阿壺給小蒼蠅的任務是:侵入該色情網站的伺服器,查詢這幅圖片的下載記錄,時間在七月下旬。很快,小蒼蠅就給了他答覆,對方是從“上海熱線”online.sh.cn登陸的色情網站,使用者的註冊名叫KEY後面的事情就是小蒼蠅拿手的了,小蒼蠅給KEY發去一封帶有特洛伊木馬程序的郵件,雖然KEY的電腦里裝有瑞星殺毒軟體,由於長期沒有進行升級,形同虛設,特洛伊木馬程序在他的電腦里建立起一套自動運行指令,把他郵箱裡的郵件,包括“已發送郵件”和“已收到郵件”,全部複製,發送回小蒼蠅的郵箱。

  其中一封“已收到郵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KEY先生:我是慕名而來,請你為我做一件事,對你來說很容易,我會付給你一千元酬金,請你把左邊那個人的頭搬到一張色情圖片上,再加一行字‘哇塞!我是李總的二奶!’”

  該郵件的附件是一張數碼照片,照片上有兩個女人,右邊是一個穿護士服的女人,左邊是穿醫生服的Zoe,穿護士服的女人摟著Zoe,很親熱的樣子,她就是護士長安若紅。

  之後一封“已收到郵件”是:

  “你製作的圖片我收到了,我很滿意,請把你的銀行帳戶用簡訊發送到我的手機136********上,我將如數支付酬金。”

  安若紅使用的就是那個網易的免費郵箱,把圖片發送到診所的郵箱後,這個免費郵箱就廢棄了,就象兇手殺人後把刀扔進了黃浦江,為的是消除痕跡。

  阿壺把這張數碼照片列印出來,去拿給葉小蕙看。

  “這是我拍的,”小蕙很乾脆地說,她回憶道,有一天,安若紅拿來一隻320萬像素的奧林巴斯數位相機,要她幫忙拍一張自己與Zoe的合影,說是要放在電腦里當屏幕保護,小蕙就接過數位相機,她讓兩人靠得近一點,安若紅就用一隻手摟住了Zoe的腰,一副甜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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