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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那垂頭喪氣熟透了的稻穗似的馬是你偷來的吧。”

  又吉漲紅了臉極力申辯,但又沒法說出關鍵的事來,這個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更不用說向這些守衛解釋了。

  這麼一來不只是受到嘲弄,而後就開始遭到了懷疑,甚至有人提議把他關來細細審問。

  光正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如果他沒有及時出現的話,又吉很有可能就被當作密探奸細之類的人關進牢房,而後也不會有什麼人去關心他,如果等不到將軍家做法事赦天下,估計會被遺忘在牢里一輩子吧。

  光正從遠處看到又吉的時候,只覺得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男人,而對方也不可能會帶給他什麼好消息,但是看他一副趕了很遠路的樣子,心裡卻忽然一動:難道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傳令兵?

  可這個人的樣子又一點也不像是士兵,行為舉止根本就是個鄉下人。

  守衛正在盤問他,光正走過去後,所有人就都安靜下來。

  “你是什麼人?”

  又吉聽到聲音抬頭望著面前這個衣著光鮮的年輕男人,才剛看了一眼就立刻遭到旁人的喝斥:“還不快低頭,這位是尾張藩的世子光正殿下。”

  “您就是光正殿下。”又吉根本沒有去聽別人的話,只是一味地想要把懷裡的信交給他。

  “請您看看這個吧。”

  經過連日的奔波,身上不管是哪一處都是灰撲撲骯髒不堪,但是從懷裡取出的信卻十分乾淨。

  光正從守衛那裡接過轉遞而來的信封,又看了又吉一眼。

  “你從哪裡來?”

  “肥田城。”

  光正的眉毛微微一動,他隔了一會兒說:“信俊,你帶他進來,最好讓他先換件衣服。”

  直覺自然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在產生直覺之前還有很多組成巧合的因素。

  如果這一天那個侍女沒有跌落昂貴的唐物茶碗,光正就會一直待在迴廊下和七海和尚下棋到黃昏夕刻,又吉以後的人生也就徹底改變了。

  光正直覺地認為這個從肥田趕來的男人關係重大,就在讓又吉清洗身體換衣服的時候,他已經把那封信仔細地看了一遍。

  信的內容是關於久居關東的一位名士,叫做吉池照攝的男人。

  對這個人,光正也是有印象的,他曾經與父親去江戶時見過他一面,當時吉池已經是幕臣,以前也擔任過上總的儒者,官拜從五位肥後守,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之後就再也不能升官,俸祿只在一千石。

  印象當中,吉池照攝是一個精明強幹的男人,可能是胸懷遠大抱負而沒有辦法實現吧,即使有什麼建言也不能親自遞交給將軍,必須通過側用人來轉送。

  如果是胸無大志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吉池不甘於這種待遇。

  即使在當時年紀尚幼的光正看來,吉池照攝的言行也是十分奇怪的。

  他雖然心有不甘,可是行事作風卻不見狷激,反而給人一種謙謙君子的印象,明明站在統治者這一方,卻又彈劾貪官污吏,努力進言推行有利於民的仁政,所以不只是關東,在各地的民眾之間也是相當有名並且大受擁戴的人物。

  光正看完了信上所寫的,關于吉池企圖推翻幕府的各種證據,不禁感到十分意外。

  不能單單只從字面上來分析,如果信上所寫全都屬實,那麼吉池的種種行為自然可以解釋成收買人心,為舉事作好鋪墊,但是如果完全是憎恨他的人故意陷害,卻也能說得通。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封信為什麼要送到他的手裡來,若是舉告應該送到關東去才對。

  光正左思右想,就在這個時候,又吉被帶到了他的面前。

  看著這個已經清理乾淨,只要坐著不動,並不會讓人感到有任何不妥的男人,光正忽然冷笑一聲,把手中的信連同信封一起擲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

  又吉一下子不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光正很快地作了解釋。

  “信上誣陷的這位吉池肥後守照攝大人對幕府忠心不二,絕不可能有謀反之意。”

  他冷冷地望著又吉道:“現在你來告訴我,這封信是誰寫下的,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真正的目的……”

  又吉抬起眼睛來,也看著眼前的光正。

  可以說從他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面對面和身份這麼高貴的人說話,但是很奇怪的,又吉卻沒有感到膽怯,反而顯現出了和以往的自己迥然不同的態度。

  他十分鎮定地開始說話,挑選著重點和需要避開的話題,把義軍與吉池照攝之間的關聯,以及與吉川屋私下買賣武器的事也全都說了出來。

  “這麼說,你也是叛軍的一員。”

  光正冷笑了一聲:“既然如此,把你關進大牢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您不會這麼做的。”

  “為什麼?”

  又吉依然鎮定如常,但是後來說出的話卻是:“因為讓我送這封信的人,本意絕對不會是讓我來送死的。”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光正臉上的表情簡直只能用呆滯來形容了。

  還以為他有什么正當的理由,結果卻是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如果這個男人一直生活在他原來的環境中,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政治這種事,所以現在從光正的立場來看,又吉是個對政治十分遲鈍的人,完全不明白究竟應該在什麼情況下說什麼話,應該如何來表明自己的立場並且預先推測出將來可能會發生的狀況,甚至也不懂得為自己留下後路。

  他的腦子裡大概只有儘量地去相信別人,憑著自己的本能來求生吧。

  不過,即使是對政治感覺的遲鈍,又吉也決不是個笨蛋。

  光是從他說的那些條理分明的話來看,矛頭直指吉池照攝,幾乎把整個起義的根源都推到了吉池身上,把吉池說成罪魁禍首,但是因為他說話的時候自然流露出來的誠實和懇切,不只是光正,可能連他自己都完全相信了那些話。

  這一點光正覺得自己並沒有看錯,說不定這個人的精明連他本人都沒有發現,而發現這種才能的人,也就是讓他送來這封信的人,無疑是個天才。

  又吉當然不知道光正心裡的想法,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裡想到的是染丸曾經說過的那兩個字:“徒勞”。

  暗殺是沒有意義的,起義也遠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成功。

  如果失敗了,立刻就會被判處“謀反罪”,或死刑,或流放,或監禁,舉事主謀者當然是難逃一死的。

  又吉想到這裡,就十分自然地把一切全都轉嫁到了吉池身上。

  這是十分單純的想法,甚至不能被稱為卑劣。

  離開了肥田的又吉不知道起義已經失敗了,但是通過這樣的說法,輕巧地也為雙葉、染丸以及眾多的義軍將士們找到一條退路。

  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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