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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顏逸蹙眉:“韓皖之要你離開我?”他知道在韓詡之的心裡,真正有分量的親人就是他爹和韓皖之。

  韓詡之喃喃道:“他勸過我兩回……不過我哥從小都很疼我,我堅持的事情他不會強硬幹涉。”

  江顏逸的臉色更冷了。他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無比詭譎。

  韓詡之自然還是捨不得韓子凡的。自上回江顏逸說過之後,他便抽空自個兒上山逗小侄子玩耍,不再將小侄子帶下山去。

  時光如梭,轉眼韓子凡已近八歲。韓詡之全身經脈被打通,武功精進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江顏逸從能與他過百招變作只能在他手下走十招。

  韓詡之終於決定要離開了。青雪劍是韓門之物,他再帶在身邊不合適,便選了一日偷偷上山潛入密室的劍窖中,將青雪劍放歸原位。

  兩人選定了離開的日子,韓詡之本已不打算回韓門告別,可當天早上收整好行李,忽覺心中不寧,非要上山看上一看。

  約定江顏逸在山下等他,韓詡之孤身一人悄悄上了山。

  血腥。

  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息,幾乎要將人湮沒。

  韓詡之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到山頂,血已淌到半山腰處,他踩著半座山的血土來到牌坊下。

  寫著“韓門”兩個大字的匾額搖搖欲墜地斜掛著,一陣寒風颳過,匾額砸落在地。

  韓詡之神情漠然地在一具屍體前蹲下,伸手蓋住他未闔的眼睛:“哥……”

  不遠處易凌波面目猙獰地躺著,臉上被砍了一刀,曾經溫潤如水的左眼已脫眶而出。

  韓詡之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往山的另一端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站在獵獵北風中,衣袂飄揚。

  正是白蔚。

  她對著老友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下山,留下一串癲狂的笑聲。

  韓詡之只是站在原地,沒有追,沒有哭,什麼表情都沒有。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在山下等不及的江顏逸上了山,看著滿目瘡痍和已在風中站成了石人的韓詡之,只是走到他身旁說了一句話。

  “你還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結局

  39

  39、末章...

  韓詡之到底是跟著江顏逸走了。這十幾年裡他幾乎疏遠了所有的朋友,如今沒有了家人,這天底下還能留在他身邊的,只剩一個江顏逸。

  臨走前江顏逸問他要不要報仇,韓詡之漠然地回答“不必了”。

  兩人選定在江南一處背山面水的地方,那裡水土豐茂氣候適宜,不失為一處人間仙境。

  從墨涼山過去大約一個多月的路程,江顏逸見韓詡之心情低落,便放慢了趕路的進程,陪他一路瀏覽沿途的風土人情。

  十天後,兩人行至蒼山腳下。

  蒼山上有一個白狼幫,昔年與韓詡之有過過節。事情的起因大約是韓詡之某位露水情人遭白狼幫幫主覬覦,韓詡之為他出頭廢了白狼幫幫主的武功。

  按理說這事已過了十幾年,白狼幫幫主都換過兩任,此事也該揭過了。可偏巧這去年上任的新幫主就是那被韓詡之廢了武功的幫主的兒子。這日韓詡之和江顏逸停下馬車坐在河邊休息,恰遇上一群白狼幫的人。那新幫主一眼認出了韓詡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下就領著十幾個手下攻了上來。

  其實別說是十來個白狼幫弟子,別說這裡還有一個江顏逸,就是上百個也不是韓詡之一個人的對手。

  江顏逸坐著連動都懶得動彈,手腕一轉,四根針一齊飛出去,眼看四條人命就要交代,韓詡之抓了一把沙土飛出去,四根針就這麼貼著四人耳畔擦過了。

  四個險些喪了命的人是傻了眼,其中就有那新幫主,可其他人未看清方才的變故,依舊不怕死地往前沖。

  韓詡之隔空彈了數枚石子,只見那群白狼幫的弟子一個接著一個被定住,最後一個在離韓詡之只有五步的地方動彈不了了。

  韓詡之站起身,看了眼瑟瑟發抖的幫主,牽著江顏逸的手往樹下栓的馬旁走:“我不想再見血。”

  江顏逸眉梢一挑,笑了。

  是夜子時,江顏逸被聒噪的蟬鳴聲吵醒,睜開眼,卻發現韓詡之已不在身邊。

  他心中大驚,即刻翻身跳下床,推門沖了出去。

  韓詡之坐在一棵老樹上,玉簫抵在唇上,似是在吹,卻沒半點聲響。

  江顏逸只覺心中惶恐不已,顫聲道:“詡之……”

  韓詡之低頭看了他一眼,將玉簫放下,平靜地說:“我睡不著。”

  江顏逸因心驚的緣故兀自喘息的厲害,提氣往樹枝上躍,韓詡之卻錯身跳了下去。江顏逸在半空中愣了愣,掌風拍了下樹幹,借力轉身往下墜。

  韓詡之神情淡漠:“回去吧。”

  兩人回房後又躺下,江顏逸恍惚聞見韓詡之身上有一股奇異的香氣,是什麼成分他也說不上究竟,約莫是韓詡之在前一個城鎮買的新薰香。這薰香有種凝神的功效,江顏逸本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睡不著,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竟迷迷糊糊睏倦了。

  再過半個時辰,江顏逸被屋外兵器的碰撞聲驚醒,猛然察覺屋中竟有股迷香的氣息。他心中一驚,迅速披上外袍,提著噬魂劍沖了出去。

  韓詡之被二十來個白狼幫的人圍著,大約是中了迷香的緣故,他動作很遲緩,莫說出手,連招架敵人的攻擊都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江顏逸嘗試運走真氣,發現這迷香十分厲害,軟筋效果極佳。他捻起一根針猛扎自己右手合谷穴,又快速倒出一枚藥丸壓在舌下,提劍攻了上去。

  他的功力只恢復了兩成,但對付這群烏合之眾卻綽綽有餘。江顏逸一劍一個劈出一條血路來,白狼幫弟子見狀,紛紛丟下韓詡之來對付江顏逸,只剩下白狼幫幫主一人和韓詡之單打獨鬥。

  韓詡之的額上滲出汗水,他咬緊牙關,勉勵橫劍接下白狼幫幫主的一劈,手中的劍竟被折斷,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江顏逸一咬牙,從白狼幫弟子手裡奪過一把刀,將自己的噬魂劍丟給韓詡之:“接著!”

  韓詡之反應遲緩地伸手,劍卻在半空中被白狼幫幫主截了下來。

  江顏逸殺紅了眼,漫天銀針飛出去,地上立刻多了一片屍體。

  他大喝著衝到白狼幫幫主的身後,那幫主卻防也不防,只拼盡全力要取韓詡之的性命。

  “噗……”

  噬魂劍破開韓詡之的肌膚,破瓜一般刺進他的心臟。

  江顏逸的瞳孔急速收縮,手裡的刀從背後對準了白狼幫幫主的心窩刺進去,卻在關鍵時刻手一抖,刺偏了。

  韓詡之心口插著噬魂劍直挺挺往地上倒,白狼幫幫主退了兩步,歪歪斜斜地跪地,扶著牆根沒有倒下。

  江顏逸的手指抖得厲害,他走到韓詡之身旁蹲下,卻沒有抱起他,而是在他耳邊摸索。片刻後,他找到馬腳,一把揭開那人臉上的面具——白狼幫幫主!

  他以極緩極緩的速度轉過頭,只見跪在牆根的那人笑著伸手撫上自己的脖頸處,揭去人皮面具。

  “思暇,你看,這世上沒有人能認出我,連你也不能……”

  江顏逸跌坐在地上,用微不可見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問道:“為什麼?”

  韓詡之吐出一口黑血,笑容卻愈發燦爛,恍惚和十六年前一口一個“美人”的少年的臉重合在一起。

  “白蔚是什麼時候被你收服的?”

  江顏逸眼珠一錯也不錯地看著他:“我助她當上蝕狐門門主……”

  韓詡之笑意溫柔地搖了搖頭:“這不是她想要的。”

  “對……她喜歡我,哈,那個蠢女人……韓門是我指使她帶人剿滅,墨涼山的地圖是我給她,迷藥也是我親自下的……我敬他們是你的親人,處處留情,他們卻憎我害我……他們不死,你的心永遠不會只在我一人身上!”

  韓詡之向他抬起手,江顏逸顫抖地握住了:“所以你故意讓我親手殺了你……”

  韓詡之勉力膝行到他身旁,將頭擱在他肩上,輕聲道:“抱我……抱緊我……”

  江顏逸伸手圈住他,卻怎麼也抱不緊。

  韓詡之的手繞到背後,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體裡的刀,鮮血濺了數尺遠。

  他抬起滿是鮮血的手,撫上江顏逸的臉,溫柔地笑道:“以前我裝死你不信。如今我死在你懷裡,可否斷了你所有的念想?”

  江顏逸抱著他,將唇貼在他眼角,口中滿是他咸澀的淚水:“韓詡之,你不要太自大了。你以為你死了,我就不會再愛上別人麼……”

  韓詡之闔上眼,笑著說了他今生最後一句話。

  “願你此生幸福美滿,與人白頭偕老。”

  十一年後,當韓子凡將劍插入江顏逸的心口,他又想起當年韓詡之說的這句話來。

  早在二十七年前,一個流里流氣的少年從樹上跳下來偷襲他的時候,就已定下了他一生的命數。而他此生的幸福美滿,早在與那人相愛相守的十六年裡耗盡。

  原來一劍入心,也不是那麼疼,比起十年的虛無,竟是一種解脫的快感。

  進了鬼門關,走過黃泉路,眼前就是忘川河了。

  他在忘川河邊駐足,押送他的鬼差問:“捨不得這輩子?”

  他許久不答話,忽又笑道:“沒什麼捨不得的,只想……再看一會兒。”

  忘川河河水是血黃一片,腥氣撲鼻,他不知不覺就想起當年韓門的慘狀來。

  鬼差在他耳邊道:“像你這樣的鬼我可見得多了,十個有六個都捨不得走,寧願做孤魂野鬼也想賴在凡間。你說何苦呢,入了輪迴道,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何必纏在這一生不肯放手?”

  他笑著應道:“是啊。”

  鬼差又道:“十一年前有個人下來,也捨不得走,在這一賴就是十一年。他本事大,油嘴滑舌的,咱哥幾個都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還真捨不得他走。他三不五時就溜回陽間看看,每次回來都是唉聲嘆氣的。我問他既然不高興,為何又要回去看,他也不肯說。”

  他顯得漫不經心:“噢?”

  鬼差道:“他上個月又溜出去了,剛剛才回來——唔,就是你來之前沒多久吧。他一回來就到處找地方藏,我問他幹甚麼,他說一會兒大約有個故人要來,是個他沒臉見的故人——呶,你看,就那塊大石頭下,他就躲在那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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