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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界已是遍地屍骨,幻真咬著牙從不周山一路飛回桃花谷時,守在石室前的莠竹不知去向何處。

  好在之前被她斬斷的妖枝沒有再生出來,雖然焦土一片卻暫時沒有危險。她再撐不住,重重地跌落到石室前,翅膀橫開七八米長,一時半會收不回來。

  宴無台看著梧千雙血色全無的臉,驚慌失措地捂著她腹部被打穿的洞,可是無論怎麼樣都無法堵住往外流個不停的血。

  慌亂中她想起與梧千雙是歡喜佛,將修為的真元分出一半來或許能救梧千雙一命,卻猛地記起她們之間的契約已被她親手毀去,就算她拿自己的一條命填進去也無法救梧千雙性命。

  宴無台哭不出聲音來,只緊緊攥著梧千雙的衣角,任手窩裡流出血來。

  她緊緊地摟著梧千雙看著她的臉越來越蒼白,所有的生命力就在她指尖逝去,而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來挽留。

  梧千雙雙目發直,從剛才開始她已說不出話。

  抬起滿是血污的手想要蹭去宴無台臉上的淚水,可她越擦宴無台的眼淚便流的越多,只好綻開一個笑容,用最後的氣力哄她道:“無台,你先別哭……我想同你說兩句話,好不好?”

  宴無台泣不成聲,緊緊握住梧千雙的手:“你不必說,我知道,是我不好,如果我能聽你多說兩句,也不會累你如此。”

  梧千雙痛苦地皺起眉,她身上的血已經快要流盡,元神忽明忽暗已是燈盡油枯之兆,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撐起身子來吻住宴無台的唇,良久後喘息著帶了絲哭腔道:“雖然我想說讓你忘了我好好活下去,活到我輪迴幾生活到你青絲白盡……可是無台,若我真有來生,來生我依舊要纏著你,你這一生一世我都不會對你放手,就算來生,就算來生……”

  眼中的神采徹底暗了下去,身子一沉跌回宴無台的懷裡。

  來生如何,她卻沒有給宴無台一個答案。

  幻真變回人身,看著她表姐抱著梧千雙的屍體呆坐在哪裡,不哭不笑,心裡酸得不行,走過去扶著宴無台的肩膀,道:“表姐夫已經死了,表姐你跟我走吧,闕陰谷有我做主便有你一席之地。”

  宴無台充耳不聞,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直愣愣的看著遠方,手裡將梧千雙緊緊抱住,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無論幻真怎麼勸,她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幻真心裡發慌:“表姐,你別嚇我啊,你不會是瘋了吧?”

  宴無台突然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視線來看著幻真道:“你回去吧,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裡等她回來,她說她就算輪迴,也要來纏著我,如果我走了,她找不到我怎麼辦?”

  她一字一字說的極為輕緩,神態極為平靜沒有一絲哀傷,幻真卻瞬間就落下淚來。

  “表姐,你這是何苦呢?”

  傲君山巫門中,梧玉樓正在做最後的祭司,自從妖界大亂,無數被惡念控制的妖修大舉攻山,她巫門弟子死傷無數,十大巫禮也折損近半,一時間巫門的不敗神話仿佛成了一層千瘡百孔的紙張。

  明日,她要以祭司的身份開啟她身上巫族一脈全部巫力,哪怕與對方同歸於盡也要保住巫門聲威。

  祭禮成,她拿起一旁的白巾擦拭虹姬時,旁邊的燭火突然輕抖起來。梧玉樓擦拭的動作一頓,下一刻,虹姬的劍鋒已經抵在了入侵者的脖子上。

  梧玉樓卻一滯,輕輕喚了聲:“千雙?”

  可緊接著,她看到梧千雙身上的死氣時,眼淚就涌了出來,虹姬“咣”地一聲跌落在地。梧玉樓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她唯一的妹妹,她拼盡全力才護住養大的妹妹,如今卻是以一縷殘魂出現在自己面前。

  梧玉樓眼淚靜靜滑落,忽然恨聲罵道:“你寧願與我恩斷義絕也要去見那個賤人!如今將自己搞成這幅樣子還回來做什麼!惹我傷心嗎?!”

  梧千雙手上捧著一攏光團,舉到梧玉樓眼前:“長姐,我是回來交還門主之印的。”

  梧玉樓看著那光團傷心欲絕,悽然道:“你人都死了,這個門主之印還能交付給誰?如今妖界已亂,魔黨橫生,巫門明日之後還不知何去何從。只當是你我不孝,巫門這一脈就此斷我們手中了。”

  梧千雙笑笑,寬慰道:“長姐不要難過,世事未到盡處焉知沒有轉機?若說不孝,也是千雙一人不孝,不能承此大任,也無法阻止巫門受難。論起來,長姐比我更適合門主之位。還請長姐原諒我任性妄為,千雙拜辭了。”

  “千雙!”梧玉樓看著她愈發黯淡的身影,想要挽留,一掌卻穿過了她的身子。

  “長姐,就此別過,此後還請多保重……”

  不周山頂上的天色陰沉得駭人,成片的陰雲盤旋出一個漩渦,儼然一副風雨欲來之勢,而其內部已經風雲色變過幾個回合。

  初息無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真的傷到惡念一絲一毫,哪怕她將其撕得粉碎,被風一吹,那些散落在空中的碎片重新聚合在一起,令惡念重生。

  她打得虎口發麻,破浪劍身滾燙,心中一時急躁反倒令身後的萬丈光芒逐漸壓不住惡念身後的黑色雲團。

  惡念越發得意,身上騰起無數黑色氤氳,張狂地掀起凜冽罡風,笑道:“怎樣?你殺了我這麼多次,卻依然不能撼動我分毫。可你卻未必能接的住我這一擊!”她隨手一掃,身後雷閃匯聚成一柄雷霆之劍,包含無數枉死妖修和怨魂滋生而出的魔氣,直抵初息眉心。

  初息以破浪劍擋住劍鋒向後急退,她退的速度越急壓在破浪劍上的雷霆之劍的力量便越強,隱隱地令她有些撐不住。照理說,她與惡念一脈同生,惡念生於她心,捲走她一半神力,如同她難以將惡念除去一樣,惡念也無法對她趕盡殺絕。

  此前惡念從玄翎手中奪走熾元丹也是想要將熾元丹神力化為己用,只是用盡所有方法都無法將熾元丹上的神力抽出,才只能將它投入近三十三界之中,試圖讓封印之力弱化熾元丹本身之力後,被那些被關押的凶獸罪妖們撕碎摧毀。

  可眼下,惡念的法力卻猛然間翻漲數倍,魔氣橫生似是要把整個不周山之心給填滿了。

  初息身上的金光被擠壓的越來越弱,範圍越縮越小,她卻不能在退,往後便是躺在她護身仙障里的玄翎。

  雷霆之劍壓在破浪劍上的千鈞之力令她握劍的手因過度用力而發抖,可她在停下來的一瞬間,漫天的黑氣突然頓住,她心裡忽然湧起一絲清明。

  她反手一推將那雷霆之劍推開數米,忽然將破浪劍收起,任由雷霆之劍再度襲來而毫無畏懼地直面迎上。雷霆之劍卻堪堪停在她眉心咫尺之間的距離再無法向前多進一寸連這漫天張狂的魔氣也有些畏縮地退回了少許。

  初息負手而立,緩緩閉上眼睛,以魂入心追溯惡念的本源。

  “你做了什麼?”惡念覺察到她遠遠不斷湧出的力量靜止了下來,雷霆之劍散開隨風而散。她瞬移到初息的面前,想要直接打碎她元神卻發現無論她用什麼樣的方式刀劈劍砍法術雷閃都無法進入到初息身上生出的一層屏障。

  “我沒做什麼。”初息淡淡一笑,“我只是什麼也不做。”

  惡念獰笑著,身上湧起的黑色魔氣想要擊碎那層屏障時,她身上的魔氣卻縮了回去,似是有些不受她控制。

  初息進入到自己的內心,往日那些回憶有一一陳列與眼前。

  她第一次殺死一個野獸時事為了果腹,殺死的第一個妖類也是為了保命,可血的腥味卻在那是深深烙印進她心裡。此後她仿佛都處於無休無止的殺戮之中,她也曾被騙過也曾險些丟掉性命可自始至終她都不覺得自己有妄殺過一個性命。

  若不是雙手沾滿鮮血也不會有今日的她。

  過往的殺戮成就如今的東皇太一,這是無法改變的事。

  她曾在無數個夜裡被惡念糾纏,心魔一生,便無法消去。

  往日那些悲苦離愁艱難困苦恍若一念之間悉數涌回進她的心裡,再次體味一邊曾讓她備受煎熬的懊悔怨恨。與此同時與她對立的惡念面上一怔,心底也騰起許久不曾有過的一絲暖意,往日裡的所遇見的善意如星火燎原摧毀她的執念。

  兩人之間的界限仿佛不再那麼鮮明,明與暗之間也不再針鋒相對。

  初息與惡念逐漸合二為一,她問過自己,若一生重來,她會怎麼做?即便強大神力握於手中,也能不殺一人嗎?

  或是天機,她一滴淚落在桃花谷的小桃花上,一縷魂魄追到這裡,在妖界重生。

  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玄翎給予她最踏實的依靠,讓她相信與殺戮不同、另一種溫暖的力量。

  現在的她是東皇太一,也是初息,她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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