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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讓人在他臉上看出過蒼老。
那些氣質頂多可以稱為成熟、穩重。
忽然這麼驚鴻一瞥,唐言蹊卻讀到了一種深達骨血的寂寥空曠。
就好像他已經過完了一生,悲涼落寞的一生。
“非要這樣不可嗎?”他很冷靜地問,甚至還勾著薄唇,似乎是笑,“言言,我想尊重你,也想補償你,可是讓我離開你甚至不見你,這對我來說已經超出了能力範圍。”
唐言蹊用帽子遮住了臉,“我不是動物園裡的猴,誰想看就該給誰看。”
“我沒這麼想過。” “我忍你到現在不過是因為你是美第奇公爵請來的客人,現在又和潘西家的二小姐一組參加狩獵比賽。”唐言蹊靠在椅背上,找了個舒服的坐姿,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能聽到她輕描淡寫的語氣,“陸仰止
,賣慘賣深情也要對方買帳才好,對方不想接受的時候,你的關心反倒是累贅。”
男人的胸膛倏地一震。
就是這一下,仿佛心上裂開一個小口。
越來越大,疼得他皺眉,冷汗直流,“是嗎?”
他低笑,“陸仰止在你看來,已經是累贅了?”
唐言蹊沒再說話。
顯然是已經懶得再開口。
Lance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二人很久,一直沒出聲打斷。
直到最後都沉默下來,他才以溫和的聲音在唐言蹊耳畔問道:“你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山里濕氣重,如果頭疼的話——”
唐言蹊聽得煩躁,把帽子摘下來往對方臉上一掛,“你也閉嘴吧。”
一個兩個的,還不夠給她添堵的。
Lance好脾氣地摘下帽子,並未因為她的無禮而發脾氣,毫不介懷地叮囑道:“撐不住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唐言蹊胡亂點了點頭。 Lance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喬伊,越過陸仰止時與他有了短暫的視線相接,看到的依舊是深不可測和機鋒暗藏。這男人轉瞬間挺直了脊背又成了那個震懾一方水土的商場霸主,與方才那低聲下氣的樣子
,豈止判若兩人。
“喬伊,帶陸總回去抹藥。”
喬伊嗤笑,“我想給他抹藥也要看他樂不樂意啊,恐怕這裡除了你們那位伯爵小姐以外,他不會讓別人碰他一根手指頭。”
說話間車已經停了下來。
唐言蹊瞥了眼林間小路的方向,率先走下車,把一干人等都甩在了身後。
陸仰止眸色一沉,給宋井使了個眼色,宋井立馬跟了上去,“唐小姐,您慢點走,山路陡峭——”
“你哪來的回哪去。”唐言蹊止住腳步,寒聲道,“看好你主子就行,別在我旁邊嘰嘰喳喳。”
她本來就頭疼得快炸了,還要聽他嗶嗶?
宋井噎了噎。
以前雖然知道唐小姐脾氣不好,但也沒見她這麼無緣無故的和身邊人發過脾氣。
這是怎麼了?是因為她不喜歡陸總了,所以遷怒到他們這群和陸總有關的人身上,還是……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去打量女人的側臉,見她眉心攏著一層不算和善的陰沉,心裡沒由來的打了個突。
——藥。
宋井冷不丁想起昨天晚上在唐小姐門口聽到傭人說的那番話。
可惜山里沒信號,他昨天也只能安排兩個人下去跟蹤江姍的人。
在那兩個人回來復命之前,誰也不知道那藥是什麼藥,做什麼用的。
思索間,他擠出一個笑,“唐小姐這話說的,誰不知道陸總最寶貝的人就是您,我護好了您,就等同於護好了陸總。”
唐言蹊額間有一根青筋躍出,手指也死攥著,尖銳的痛楚和決然貫穿過神經,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眼裡出現了久違的動搖,天塌地陷般的動搖,唯有閉上眼狠狠掐了下自己的經脈,才又把那些翻滾上來的東西壓了下去。
吃藥。
她得吃點藥。
不然這樣下去,她可能會瘋。
Lance背著獵槍和背包從車上一躍而下,身手矯健,幾步就跑到了她身旁,打量著這片土壤,皺眉道:“今年怎麼抽到F區了。” 見宋井和唐言蹊同時看過來,Lance無可奈何地解釋道:“這座山被分為24個大區,F區是24區里路最難走、環境最差的地方,野物也相對來說危險很多,沒有什麼常見的山雞、兔子、松鼠,儘是些嚇
人的大傢伙。”
身後陸仰止也收拾好行頭和喬伊一道而來,他不懂,喬伊卻是清楚個中緣由的,五官也皺成了一團,“還偏偏是這個時候。”
邊說邊覷著陸仰止身上臉上的傷,嘲弄笑道:“你還舉得起槍嗎?別到時候打獵不成,反被獵物傷了。不如你跟在我後面,”她掂了掂獵槍,瀟灑地甩開馬尾,“我保護你呀?”
宋井忍不住笑了,“潘西小姐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家陸總的槍法好得很,就算不為奪冠,爭個前三也是綽綽有餘的。”
“前三?”喬伊翻了個白眼,“你當比賽只有三個人嗎?你看他衣冠楚楚一副天天坐辦公室的模樣——”
Lance被她逗得笑了,餘光里,唐言蹊安靜地低頭擦著手裡的槍管,不發一言。
他緩緩走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槍,問道:“你會用槍?”
女人想也不想,“不會。”
Lance皺眉,頗有幾分赧然,“抱歉。”他的視線還流連在她的手上,“剛才看你擦拭槍管的動作和位置都很專業,我以為你和我妹妹一樣,都會用槍。”
不過如今不比從前,女人只要在家裡相夫教子就好,真正的上流社會千金名媛哪個不是十項全能?
雖然不見得樣樣精通,但至少略知皮毛,耍耍花架子是可以的。
太陽已經升起半日了,連他們這一片也漸漸能感覺到些許暖意了。
唐言蹊側過頭,光線從她精巧的鼻樑上流溢而過,勾畫著她不同於西方人的纖細窈窕的骨架,髮絲飛舞在空中,漂亮得勾人心魄。
如果不是她眼裡的顏色太過沉黑,這一幕該是極其唯美動人的,“會用槍的女人確實不多,看來潘西小姐真是與眾不同。”
她說的很誠懇了。
但不知道哪裡不對,就是讓人莫名感覺這話不像是恭維誇讚。
陸仰止忽然想起什麼,鳳眸中流動的墨色驟然一凝,大掌驀地抓住了女人的肩膀,“言言。”
唐言蹊被他觸碰的一剎那險些叫出聲,半晌,才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嗓音冷得下霜,“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
這語氣與早晨的嫵媚輕嘲又不同了。
陸仰止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盯著她的臉,眉峰間全是溝壑,“你怎麼了?”
為什麼看上去怪怪的。
唐言蹊攢出一個笑,看向別處,“陸公子同一個問題已經問了我一路,沒什麼別的事,我就和Lance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