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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拙著。”

  “那是我考研的參考書啊,張老師,幸會幸會!”

  “我對民國時期的女作家非常感興趣!蕭紅、盧隱、張愛玲、石評梅都很喜歡。何老師,請坐,咱們好好聊一聊!”

  盛情難卻,她只得和這位張老師聊了一晚的蕭紅和盧隱。

  回到自己房間時已過了十一點。彩虹躺在床上,打開手機中的一段錄像,反覆的觀看。

  錄像的質量並不好,由於鏡頭綁在氣球上,圖像晃得很厲害。可是彩虹覺得自己錄下了季篁最燦爛的笑容。

  她一遍又一遍的欣賞,看見鏡頭離自己越來越遠,季篁的手臂環著她的腰,她看見自己揚起臉對著鏡頭大聲說:“季篁我愛你……說啊,季篁,快來表白……”然後他們共同對著鏡頭做鬼臉,季篁的聲音漸漸小到難以分辨,可她還是聽得見,“沒有風,它在直線上升,就像飛船離開地球……不僅能照到我們,還能照到這一整座城市……”

  那又如何?她重複的嘆了一聲,這一整座城市都容不下他們。

  次日,彩虹特地起了個早床早一樓大廳吃早餐,趁機瞅了一眼季篁來了沒有。

  還是沒有。

  她在心裡狠狠地罵:季篁啊季篁,你又不是日理萬機的總理,用得著對時間這麼精打細算嗎?早來半天會死人嗎?

  這鬱悶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宣讀論文,會議室很小,聽眾也不多,滿滿的作者也不過二十號人吧,季篁沒有到。如果到了,他會坐在她身邊,因為他是下一個。

  她知道自己的論文寫的不錯,PPT也做得精彩,可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做給季篁看的。結果季篁遲遲不來弄得她又是神經緊張又是心不在焉,連宣讀論文都忍不住中途停下一秒往人群里看。她又怕耽誤進度把講稿念得奇快,十五分鐘的報告十二分鐘就念完了。聽眾趁虛而入頻頻提問,她只得抖擻精神舌戰群雄。問答結束,這才聽見主持人慢吞吞的說:下一位發言人本來是中碧煤炭師範學院的季篁老師,他剛才打電話來說,由於泥石流沖壞鐵路,他今天的車次臨時取消,所以不能到會。下面讓我們歡迎H大學的蔣濟安教授給我們介紹德希達著作在中國的翻譯情況……”

  一回到家,彩虹就拉著韓清出來訴苦,“唉,今年真是很載,巴巴地趕了篇高質量的論文想去會會季篁,他居然沒來。你說說看,他會不會是因為發現了我故意不來的?”

  “人都走了半年多,你老提他幹嘛?這不是堵心嗎?”韓清說。

  “一時半會兒怎麼能忘呢?”彩虹沮喪至極,“好歹這也是我的初戀呀。”

  “那你就跟你媽鬧翻,飛奔著去找他唄。”韓清給了叫了一倍冰凍紅豆湯,“生米煮成熟飯,老人家早晚得認。“

  “她那麼不喜歡季篁,簡直要跟我拼老命了……我媽可憐,出生在那種家庭,文革以後就沒享過福。我覺得我有義務讓她過上好日子。”彩虹連聲嘆氣,“而且,我越來越懷疑我不是她親生的了。上個月我去蔡阿姨家——蔡阿姨是我媽的同事——結果在她那裡發現了一張我出生那年我媽的合影照。我媽的肚子一點也不大,而一個月後我已經出生了。你說說看,這算不算是鐵證如山?”

  關於自己的身世,彩虹只和韓清一人聊過,曾告訴她重重細節和自己的懷疑。兩人還就此事的可能性討論過無數回。

  “你真想知道答案嗎?”韓清忽然說。

  見她的表情如此嚴肅,彩虹點點頭,“當然想!只是不想弄出很大動靜,我媽若知道我在查這事兒,非跟我尋死覓活不可。”

  “我替你查過了。”韓清說。

  她的心猛地一沉,“你?替我查過了?”

  “對。”韓清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答案,我也知道你沒勇氣去查。所以我幫你查了。”

  “你查出來了?”

  “是的。”韓清說,“是最近兩個月的事。你想聽,我就告訴你。你不想聽,我就不說話,讓這秘密跟著我進墳墓。”

  “等等,”彩虹打量她,韓清,你變了!”

  印象中韓清極少有果斷的時刻,事事不前後拿捏半個月不能做決定。印象中韓清也沒有秘密,有點心事都會和彩虹討論,她擅長分析,分析別人很到位,但輪到自己卻總是得出消極的看法。這種盯著被朋友罵的危險去做一件事,絕對不是她的風格。

  是什麼改變了她,難道是工作?

  “人生太短,應當活的儘量清醒,”韓清說,“你覺得呢?”

  彩虹硬生生的看著她,思量著這句話,想了想,說:“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

  韓清摸了摸她的頭,“行,不勉強你。”

  瞬時間,彩虹又改變了主意,將半碗紅豆湯一飲而盡後,她拍了拍巴掌。“好吧,我想知道,你說!”

  “你的確不是你爸媽親生的。”

  “連親戚關係也沒有?”

  “沒有。”

  “那麼說,我真的來自花園山育嬰堂?”

  “是的。”

  彩虹掏出自己的錢包,看看裡面有多少鈔票,“對了,你花了多少錢幫我調查這件事?”

  “錢的事你別管,根本就沒花錢。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恰好認識幾個人,其中的一個在民政局,就順便走了一下關係。你知道這種事從下往上差,門都沒有。從上往下卻是一路通暢。當然我也撒了一些謊。”

  真相在意料之中,彩虹並不覺得意外。而被一個不相干的人說出來,至少比季明珠或何大路的親口相告要來的輕鬆。突然間,她的心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一塊巨石落了地。一百個氣球飛上了天,這個世界其實並不會因為真相的到來而改變多少。

  “那麼,”她深呼吸了兩下,說,“誰是我的親生父母?這個你有線索嗎?”

  “你出生不到一天就被人放到街心公園的石凳上。有位早鍛鍊的大媽看見了你,等了很久,確信無人認領,就交給了公安局,公安局又把你交給了育嬰堂。你身上除了一塊毯子和一張說明你出生日期的紙條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彩虹茫然地點點頭,“就這些?”

  “關於你的就是這些。”韓清說,“你的母親李明珠曾經懷孕,分娩過程中出了事故,不僅胎死腹中,同時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所以他們夫婦就在第二年去育嬰堂領養了你。”

  “死去的胎兒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問。

  “女孩。”韓清靜靜地看著她,“那其實是一次手術事故,你媽媽非常傷心,領養你的時候你剛被送到育嬰堂。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李明珠當得起你的親生母親,因為她是從你出生後第七天開始養育的你。也就是說,一位母親為養育自己的孩子所經歷的辛苦她全部都經歷了。”

  彩虹的眼圈立時紅了,心裡說,我媽怎麼待我,還用你來告訴我嗎?她甩甩頭,用力吞下這個堅硬的事實,“韓清,不談這個了,咱們說點兒別的吧。”

  “那啥,我知道你聽了肯定難過,所以要送給你一件可愛的禮物以撫慰你受傷的心靈。”韓清神秘兮兮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精緻的紙盒,從裡面掏出一個漂亮的小包,“看gucci,今年的新款,老闆當做獎金送給我的。我不敢拒絕,也不敢拿出來得瑟,怕夏豐見了會生氣,就送給你吧。”

  那是一隻純白色的手袋,柔軟的毛皮,熠熠生輝的拉鏈。彩虹將它挎在腕中,對著鏡子從各個方向看自己,“天啊,真漂亮!我好喜歡,你真不要我可就拿了!”

  “拿吧拿吧,你喜歡就好。”韓清笑著說,“這工作還是你給我找的呢。一直要謝你,你臉讓我請次客的機會都不給。”

  就在交接的一瞬間,彩虹忽然發現韓清的手腕上有一道紫色淤痕。

  “哎——你的手怎麼了?”彩虹疑起心來,捋開她的衣袖,發現手臂上還有一塊更大的淤青。

  韓清木然的看著她,低下頭,沒有回答。

  彩虹的火騰地上來了,“是夏豐乾的?”

  沉默了一下,韓清點頭,“他情緒不好打我不要緊,現在連孩子都打。昨天我只差跟他拼命了。”

  “現在你們的收入應當不少了,經濟上應當沒什麼壓力了,為什麼他還鬧情緒呢?”彩虹越發想不通。

  “可能還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吧,心態一直沒調整過來,近來更是疑神疑鬼。我回家晚一點他必定要找碴那事兒。”韓清不由得哽咽,“真的,彩虹,我真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變得我完全不認得了!現在我每天一下班想到要見到他就不寒而粟……”

  季篁走後,彩虹幾次見過幾次韓清,兩人本來無話不談的,一提到夏豐,韓清就自動沉默。畢業後,夏豐一直想找一份與韓清工資相當的工作,在本市以他的資歷基本上不可能的。有一家公司願以韓清三分之一的工資試用他,干不來兩個星期夏豐就和老班吵翻了。後來進了另一家公司是底薪加提成的,他做了兩個月,業績平平,拿回家的錢還不夠交多多的託兒費。韓清什麼也沒說,只是鼓勵他繼續努力。他自覺羞愧,索性辭職了。偏巧多多得了肺炎不能去幼兒園,夏豐別無選擇,只得在家全天看孩子,心情更加煩躁。

  彩虹站了起來,“韓清,夏豐手機是多少?我要找他好好談一談!他不能這麼對待你!”

  韓清一把拉住她,“千萬別!我求你啦!他現在坐在火山頂上,一點就著!”

  “你這人怎麼就一根筋呢?他掙錢你掙錢不都一個樣,都是為了這個家掙的嘛!”

  “可能是他覺得自己的男子氣受到了傷害吧......表面看去是憤怒,心底其實是內疚。”

  “那我去問問秦渭,看能不能動用他的關係給夏豐弄一個工資高一點的活兒乾乾?”

  “別別!千萬別再扯上秦渭。”韓清嘆了一口氣,“夏豐現在特恨他,天天在家裡罵他是惡毒的資本家,從裡到外流著骯髒的血。”

  “這又是為什麼?秦渭哪點得罪他了?”

  “因為秦渭老叫我加班,又動不動要我陪他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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