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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紫色的小盒,扔到她的手中。

  “季篁——你聽我說!”她結結巴巴的叫了一聲。

  “生日愉快。”他冷冷地打斷,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獨自站在路燈下,不知站了多久,身手和腿都僵硬了。

  那紙盒被她緊緊地攥在手中,被汗水浸濕,漸漸發軟。

  身後似乎有人經過,絮絮叨叨的人聲,一切都和她有關。又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過了半小時,她的頭腦還像一台工作過度的機器那樣忙亂和滾燙。輕輕拆開包裝,盒子裡裝著一條用五彩絲帶製成的手鍊。每隔一指,穿著一顆透明的水晶。當中一個是鵝卵石大小的吊墜,裡面兜著一塊綠色的石頭。

  她以為是玉,對著路燈看,顏色卻不像。半透明,有細小的氣泡,又有幾粒紫銅色閃閃發光的雜質。

  盒子裡的紙條上寫著:

  “彩虹,生日快樂!手鍊里有塊隕石。你不是想撿到流星嗎?願這顆流星天天在你手邊。季篁”

  她的眼又酸又漲,卻強忍著沒有流下淚。半竟也沒有人逼她,這是她的選擇,她的決定。她只恨他霸道,不容她分辨,又想他們反正是同事,早不見晚見,來日方長,也許還能挽回。糾結了半天,她又泄了氣,季篁的脾性她了解,此番受辱,定不回頭。

  眼淚嘩嘩地一直流。

  傷心良久,她將手鍊塞進口袋,慢慢地上樓。掏出鑰匙,她覺得鑰匙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插進鎖眼,門忽然開了。她埋頭向里走,李明珠張開臂膀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媽知道你難過,”明珠說,“可是婚姻大事錯不得。錯一步就錯了一生啊!”

  彩虹有千言萬語的反駁,最終只是肩膀抵抗般地擰了一下,沉默地從母親懷抱里掙扎出來,走過自己的房間,掩上門。

  她流了一夜的淚,在凌晨時分睡著了。

  夢見很多樹,夢見了大象,夢見自己的血管在心中慢慢地破裂。

  ——那根鏈子到底還是拴住了她。

  季篁,她在心中說,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第三十三章

  曾幾何時,彩虹所住的那棟樓里有一個傳言,彩虹並非父母親主。

  第一次聽說時,彩虹只有八歲。那天她和三樓的珊珊打架,珊珊打不過她就罵她,“何彩虹你凶什麼呀?知道嗎?你根本就是沒人要的孤兒!你爸不不是你親爹,你媽也不是你親媽,你是他們從外面撿回來的。”彩虹沒往心裡去。她生活的那個廠區孩子們打輸了什麼話都罵得出。回家如實報告,李明珠氣得不行,立即拉著彩虹找珊珊媽說理。彩虹記得當時珊珊媽臉都嚇白了,不停地賠禮道歉。當著彩虹的面,珊珊媽還狠狠地擰了珊珊一下,“呸!你這小冤家!彩虹怎麼不是親生的?她生的時候我還吃過紅雞蛋呢!你才不是親生的呢,你是從垃圾箱裡撿來的!”

  後來,珊珊媽見了明珠都有點兒訕訕的,仿佛做了虧心事,彩虹替她委屈,覺得媽媽大驚小怪。

  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五年後的一天,一句偶然的話從鄰居阿姨們的口中飄進了彩虹的耳朵。

  “……你看老何家的彩虹出落得多水靈,李明珠真有眼光,硬把花園街里最漂亮的一個嬰兒挑回來了!要知道那裡連個手腳齊全的孩子都難找。”

  一時間五雷轟頂,彩虹這才意識到謠傳有據,而那群阿姨看見了她也大驚失色。

  她難過的一夜無眠,卻沒有勇氣質問父母。於是,她第二天逃課去了花園街,下了車沿著滿是泥濘的小巷從頭走到尾,一個門一個門地找。那一帶遠離主街,是個被人遺忘的地方。馬路兩旁都是破舊的矮鋪,似乎還連著一個屠宰場,人煙稀少,一地雞毛。直到快拐彎了才赫熊看見一個類似教堂的建築,古舊的石磚,沖天的尖頂,門邊有個發黃的木牌“花園街兒童福利院”。一旁另開小門,像是另一個單位,白底黑字地寫著“花園街育嬰堂”。她在門外徘徊了一圈,試圖進去,被門衛攔住。她只得假裝買汽水和旁邊小賣部的大叔聊了起來。

  “大叔.育嬰堂是幹什麼的?幼兒園嗎?”

  “不是。”大叔說,“是政府收養棄嬰的地方。喏,看見那些台階了沒?有些父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們放到台階上。”

  台階是木質的,被油漆刷的光亮,上面有無數的凹凸,仿佛被無數隻腳踩過。

  “不想要自己孩子的人,能稱得上是父母嗎?”她問。

  “可能是養不起吧,還有農村里重男輕女現象很嚴重,所以主要是些女嬰和孤殘兒童。”

  這當兒,一個女孩在一名婦女的陪同下走進了福利院。她有隻變了形的左臂,一條腿也不利索,一跛一跛的。

  “你是想打聽什麼嗎?”察覺到她的異樣,大叔問道,“跟著她們你可以混進去呀。”

  “不不不”彩虹搖頭,“我只是好奇。”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進了心,很快就發芽。

  翻開相冊,彩虹發現自己最早的一張嬰兒照上寫著“彩虹三個月”,沒找到媽媽懷孕時期的任何照片,這可以解釋為明珠不喜歡拍到自己發胖的身體。不過,她意識到父母平日言談中極少提及“生”字,取而代之的是“養”和“拉址”,比如“從小養到大”、“養你不容易”、“拉址你十幾年”等等。

  血型也不能說明問題,全家人碰巧都是O型血,除非去DNA。

  若是狠下心,這謎也不算是高準度。她認識的人當中有醫生,有記者也有民政局的幹事,找人幫忙多少也能弄出點線索。可是.彩虹問自己,這樣值得嗎?倘若傳言屬實她就是棄嬰,知道這個重要嗎?她的人生於是就黑暗了悽慘了嗎?她會愛明珠大路少一些嗎?或者恨自己的親身父母多一些嗎?

  不會。如果知道了身世只會給自己帶來痛苦和怨恨,為什麼還要知道?

  就算是棄兒,她也是個幸運的棄兒。父母給了她完整的愛,待她視同己出。

  倘若真要究根問底,也不過是將已知的歷史向前推進一步,找到一條醜惡的傷口。

  彩虹寧願什麼也不知道。

  這個家給了她所有的幸福,而她自己不曾為父母犧牲過半點。所以,當愛情與親情發生了衝突時,她知道自己會選擇什麼。

  第二天沒有課,彩虹向明珠謊稱借的書到期去了學校。

  在學校的大門口,她猶豫了一下,不知會不會碰到季篁,不料正遇到從樓梯上匆匆下來的關燁。

  “關老師早!““早,彩虹,我馬上有課。對了,你等等,”她從隨身小包里掏出了一個信封,“這是季篁讓我給你的。”

  她接過來,笑笑,“謝謝,費心了。”

  待關燁走遠,她撕開信封,裡面是一疊紗票。其實她已經猜到,這就是自己借給季篁的那兩萬塊錢。

  她在心裡苦笑了一聲,生意不成仁義在嘛,這錢也急者要,媽媽那邊自己還是可以搪塞的。這人還真乾脆,這麼快就兩清了。在往後想,她的眼睛紅了。季篁脾性耿介剛烈,這麼做便是表明了要一刀兩斷。而她的心底一直存著饒幸,畢竟在一個單位,見面是免不了的,合作也是免不了的,一切或許還可挽回。豈知愛情正在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煙消雲散。

  這麼一想,文學院的大門驀然間變得高大陰森,仿佛一道鬼門關。她站在台階上猶豫半天,硬是不敢進去。今天季篁有課,他一定在辦公室,一想到昨夜他的屈辱和憤怒,彩虹自覺難逃其咎。

  踟躕間,身邊走過一個人,叫住了她“何老師?”

  彩虹一回頭,發現是崔東壁,老先生居然主動跟她打咋呼,真是幸何如之!她連忙應道:“崔老師,早上好!”

  “你的卷子我看來,答得不錯。”崔東壁幽幽地說。

  “謝謝老師!”彩虹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本來是我出題,結果有點事忙不過來就請季老師幫我出了,聽說大家都說很準?”崔東壁看著她,“今年報考人數是去年的三倍多,不難一點不知道誰有真功夫。”

  “是唯,崔老師,我們全無抵擋之力,”彩虹小心翼翼地問,“這麼說……我及格了?”

  “幹嗎那麼謙遜,你是最高分。”

  “耶!”

  等她“耶”完,崔東壁的身影己消失在大門之內。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彩虹獨自到圖書館的古籍室發了幾個小時的呆,崔老頭依然在書桌旁練字,聽見她時不時地抽泣一下,好心地遞給她一袋紙巾。

  中午時,她有點兒犯困,一來昨夜基本沒睡,二來和季篁共享的辦公室也取消了,沒地兒歇。去食堂吃了午飯,泡了杯濃濃的綠茶,,她抖擻精神拿出專業書強迫自己往下讀。讀不了幾頁,忽然接到東霖的電話,說是要帶她去爬山。

  和季篁相處的這幾個月,彩虹沒和東霖聯繫過,最後一次打電話時聽說他和秦渭要去美國談項目,就此杳無音信,她亦不以為怪。他們之間一向如此,彼此需要時可以打得火熱,一旦事忙也是不相往來,久別重逢亦不覺得生疏,甚至東霖有時打電話發簡訊,她忙起來忘得一乾二淨,東霖也不介意。朋友就是這樣,從來不以惡意揣測對方。

  電話里,她問東霖:“你不是在國外嗎?”

  “早回來了。”

  “哦!”

  “也不給我打個電話。”他埋怨。

  “我哪知道你回來了?”她失笑,“你就不能先給我打個電話嗎?”

  “我高傲著呢,”他嘀咕,“對了,有事找你,在校門口等我,我來接你。”

  “不去,心情不好。”

  “就是帶你去散心的。”

  她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我需要散心?”

  “伯母大人告訴我的。”

  “就你和我?”

  “還有秦渭。”他說,“是這樣。我和他本來約好今天去攀岩…那活動太危險,必須兩人一組。你心情不好,跟我們一起爬爬山,消遣消遣。”

  “好吧。”她不覺得自己需要散心,倒是非常需要分心,就答應了。

  那一帶屬於城市邊緣尚未開放的自然保護區。山脈綿長,峰巒眾多,這座人稱“鷹眼峰”的山勢陡峭、海拔最高,曾是本地登山愛好者熱衷的目標。自從出了幾次墜崖事故之後,變得無人問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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