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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嘆了一口氣,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話,只好說:“你是明謀正娶的,怕她做什麼?”
“那妖精的後台硬得很,不然這事我早解決了。”
彩虹接口道:“後台那麼硬,她找誰不好,幹嘛找個已婚的?這不是惹事兒嗎?”
郭莉莉冷笑:“你怎麼知道是她來找東宇?東宇這兩年投資不利,有點不好向老頭子交待。誰知道他是不是看上了這丫頭家裡的錢,存心去勾搭的?”
彩虹張了張嘴,沒有回答。她覺得郭莉莉說的事兒純屬豪門恩怨,跟她沒關係,不必攪進去。
“其實我想說的是東宇這人吧,就是太驕傲了。再怎麼說東霖也是親弟弟——資金周轉不靈了,需要幫個忙——東霖他能不理?兄弟之間張個口就這麼難?犯得著為找外援去哄騙一個小丫頭麼?”
彩虹疑惑地看著她,心裡已明白了個十之八九:“莉莉,明人不說暗話,想要我幫什麼忙就直說吧。”
“你和東霖的交情大家都知道。”莉莉說,“東宇最近搞了個大項目,資金有點缺口。東霖那邊聽說剛弄到一大筆投資,一時半會兒也用不完。你看能不能跟東霖提一提,從他那兒挪點錢幫大哥周轉一下?大哥這邊不好意思說,估計還不一定肯要。我心裡再急也得顧著他的面子。這事吧,小弟主動張口比較好……”
“就這事嗎?”彩虹說,“不就是帶個話嗎?不難,我幫你說。”
“那就拜託了。”莉莉輕輕撫了撫她的肩,幫她把肩上的衣摺撫平,“等你們辦喜事那天,我一定送份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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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校園,撥通東霖的手機,彩虹將莉莉的話轉告給他。
“靠。”蘇東霖罵了一句,沉默片刻,說,“你在哪裡?在學校嗎?”
“對。”
“我來接你,有話要跟你說。”
“今天沒空,要改卷子。”
“你欠我人情。”
彩虹蔫了:“好吧。”
從資料室出來她看見季篁在過道上和一位老師說話,如果下樓是要從他身邊路過的。
他的背影在稀疏的光線中顯得修長而挺拔,仿佛被攝影師做了特效,姿態沉靜的近乎凝固。對面說話的老師不停地打著手勢,身子興奮地晃來晃去,而他幾乎是一動不動的,偶爾點個頭,或插一句話,聲音都很低。聽得出他們在談三亞,那老師剛從海南旅遊回來,說到得意之處用力地拍季篁的肩膀,五大三粗的胳膊不免將季篁身子拍得晃了一下,他也不介意,依然禮貌地聽著。
彩虹皺了皺眉。難道自己判斷有誤?也許他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孤傲,那樣地不合流俗?經歷了那麼多,也許他在待人處事上也很有一套?
她幽怨地嘆了一聲,一個招呼沒打從他身邊昂然飄過。到了樓下又開始怨念,這人居然不理她,更沒有拔腿追過來。唉,電視劇看多了真不好。
就這樣鬱悶地出了校門,遠遠地發現蘇東霖已在路邊等著她了。還是那副老樣子:風衣、墨鏡、舉著把白傘在梧桐樹下抽菸,仿佛樹底長了顆巨大的蘑菇。也不至於到何等煩惱眉頭緊皺,遠遠就能看見額上的“川”字。
每到夏季,F市的梧桐樹上會長出一種綠色青蟲,一旦掉下來粘到肌膚,會有強烈的刺痛,所以大家都養成了夏日打傘的習慣。到了秋日,巴掌大的梧葉落得滿地都是,在西風中漫舞,給環衛工作帶來了極大的挑戰。
彩虹倒是喜歡這樣。
蕭瑟秋風和落葉梧桐是這城市唯一的詩意。坐公交時,哪怕讓視線散漫地追隨一下它們也能多一份難得的閒情。
見她過來,東霖抬起頭,彩虹正要打招呼,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手,將她緊緊拉住。
“噯——”
是季篁,她倉促停步,繃起了臉。
“對不起,剛剛的話說重了,希望你不要介意。”他說。
是道歉,眼中又夾著一絲懶惰的笑。
“我有點事要見朋友,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她繃著臉。
“那位就是你的朋友嗎?”季篁抬眼看梧桐樹那邊看了看,“我也認識啊。”
“他找我有事。”
“行,你帶上我。”
季篁把話接得飛快,彩虹愣了半天才意識到那個句子是從他的嘴裡蹦出來的。
“帶上你?為什麼?”
他張了張嘴,沒想出理由,牢牢抓住她的手不放。
還是蘇東霖先過來打招呼:“季老師。”
“蘇先生。”
兩個男人握了握手。
“季老師今天這麼有空,和何老師一起散步?”東霖將自己的煙盒遞過去,季篁做了個手勢婉拒。
“是啊,”季篁說,“剛給學生考完試,打算請彩虹吃個飯。蘇先生正好在,不如賞光一起去?”
彩虹一聽,差點暈過去,恨不得在季篁的腦門上狠狠地敲一下。季老師啊,您殺豬也補揀肥瘦,請佛也不看廟門。為請這位少爺,我昨天剛花了兩千大洋!您是吃飽了撐的還是票子多了想燒著玩?
正尋思怎麼擋駕,東霖將菸頭一滅,微笑:“季老師這麼客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哦對了,我不是一個人,還有位朋友在那邊等著我。其實你們也認識,就是昨天的秦先生。”
秦先生?那就是秦渭了。彩虹頭大如斗,急得身子都跟著晃起來。東霖雖然喜歡惡作劇,相交已久,彩虹多少還能想出對付他的法子。加上秦渭就難說了。
說話間,東霖指了指街頭的拐角,那裡靜靜地停著一輛加長林肯:“我們有車,想去哪兒吃儘管說。”
季篁笑著說:“你的朋友也一樣歡迎。我對這裡不熟,有什麼好的館子可以建議一下嗎?”
他鎮定的樣子讓彩虹想到了黑社會正在做毒品交易的大佬,她趕緊插口:“中餐西餐都吃膩了,這回吃點民族風味吧。回民小村的牛肉拉麵不錯,羊肉泡饃也特好,離這裡又近。——我強烈要求去回民小村。”說罷將季篁的手心使勁捏了一下。見他毫無反應,又殺雞抹猴地給蘇東霖使眼色。
東霖幽幽會意,模稜兩可地說:“嗯,我們應當照顧女生的口味……”
“這一帶一定有比回民小村更好的飯館吧?”季篁說,“回民小村我去過一次,味道是不錯。衛生也沒問題,只是環境很亂。”
彩虹對著天空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正想反駁,秦渭不知何時已下了車,走過來說:“娶同心樓吃海鮮吧,順便還可以打打撞球。”
彩虹打斷他:“噯,我們再商量商量——”
“就這麼定了。”秦渭霸道地看了他們一眼,仿佛覺得這群人為了吃個飯討論半天很無聊。
東霖喜歡撞球,彩虹跟他在一起時學過幾次,無奈不感興趣,玩了幾回就放棄了,現在連打哪個球得幾分也不記得了。
吃海鮮打撞球這絕對是個餿主意。東霖一玩這個就喜歡賭,她親眼見他一次輸了好幾萬。
彩虹在心裡罵,媽的,這個秦渭怎麼不叫“秦謂”,他簡直就是個謂語動詞!
“哎,人家季篁不會打撞球啦——”她大聲抗議。
秦渭微微皺眉,看著她,半笑不笑:“玩玩而已,撞球又不難,是個男人都會打兩桿。季老師,嘗試一下?”
“行啊,大家開心就好。”季篁泰然地說。
秦渭滿意地笑了。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衣,小手指上有個奇形怪狀的碳鋼戒指,蒼白、消瘦、潔淨,顯得優雅又頹廢,厭世又孤高。
彩虹的目光不自覺地滑向他敞開衣扣中露出的一抹月光般的鎖骨,然後她的腦袋就被人拍了一下。
“噢!”
定下神來她趕緊說:“對不起,我得跟季老師說個事兒。兩位先上車,我們馬上就來。”
將季篁拉到一邊,彩虹壓低嗓門:“噯,你神經啊,請這兩位大爺吃飯!他們點菜從來不看價的,一千塊一瓶的洋酒,點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跟他們擺什麼譜啊?”
季篁微微地怔了一下,反問:“你是說——我很窮,請不起客?”
“不是啦,”彩虹急得直跺腳,“我怕你……”
“你怕我——沒帶夠錢?”
“也不是啦——”彩虹心裡說,鬧心死了,海鮮多貴啊,秦渭無酒不歡,可不是怕你不夠錢嗎。
季篁奇怪地看著她,不解:“那你擔心什麼?”
彩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原諒我沒有,”他捏了捏她的耳朵,輕輕地說,“嗯?原諒了嗎?”
他的指腹有點粗糙,磨著她的耳垂微微發癢。她竟然被他磨得呵呵地笑了兩聲。
“沒有。”她故意說,卻又忸怩地拽著他的手指。
“我幫你改卷子吧。”他的聲音出奇地低,出奇地溫柔,“這學期剩下的卷子我都幫你改,行嗎?”
“那我……豈不是可以放假了?”
“對啊。”他說,“生氣的人,心血管活動不正常,需要多休息。”
“要不——那篇論文你也幫我改了吧?”她得寸進尺。
“論文是你自己的事,咱們說好了的。”
她看著他的臉,賭氣:“不改論文就不原諒你。”
“那就不原諒。”
她氣道:“喂,你的原則松一點會死啊?”
“別偷懶,我幫你改不難,可是,對你自己沒好處。”
“……好吧。”
“那你原諒我了嗎?”他堅持不懈地問道。
“……”
“彩虹?”
“……”
“何老師?”
“原諒了。”
一行人坐著秦渭的車子去城南同心樓海鮮館。
此乃本城另一奢侈之處,特點是除了吃還可以玩,消費也分很多等級。一樓餐廳並不專做海鮮,一般家庭逢年過節請一桌客,也還是付得起。四樓包間最貴,彩虹媽曾陪公司老總吃過一次,海鮮她不感興趣,盛讚桌上器皿高貴。
這一路忐忑不安,彩虹覺得自己真是被媽媽愛算計的靈魂附體了,盡在擔心季篁能不能付得起飯錢。其實這擔心再合理不過。作為國家事業單位,大學不同於企業,教師們的工資幾乎是透明的。除了年齡、課時會有區別,什麼職稱拿什麼錢,都有統一標準。所以彩虹知道季篁的工資比自己高,但高不了多少,至多有幾百塊的區別而已。而季篁的家境她是知道的,如果不缺錢他完全不必打那麼多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