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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昨天親口抖出做過的事情,多少有些心虛,姜洲齡一反常態地主動跟何風晚打招呼:“早。”
何風晚收了傘, 抬眼與她視線交匯, 看出她眼裡的怯意。
遲疑片刻, 何風晚自若地笑:“早。”
“誒?何風晚, 你怎麼來了?我們都以為你會在房車待一整天。”隊友覷一眼她背上的雙肩包,看她一副回隊待命的樣子。
何風晚進屋,眼睛在屋中逡巡,找到被放到餐桌上的手機, 說:“導演不是說了天晴就開工嗎?”
“這天哪像能晴的樣子?”屋外雨聲摻在風聲中, 沒有盡頭的樣子, 隊友哀怨地嘆氣,“恐怕還得繼續等。”
“那就一起等好了。”何風晚收回手機,從背包里取出三層保溫盒, 語調輕鬆地說, “你們還沒吃吧?我帶了熱騰騰的粥和三明治, 再怎麼淒風苦雨的,肚子還是要填飽。”
言談間, 來借洗面奶的姜洲齡悄然離開,走到門邊被何風晚叫住:“姜洲齡,這裡有加熱的早餐, 要不要一起吃?”
姜洲齡手指捋著頭髮,神情頗不自在地說:“不……不用了,你們慢吃。”
“急什麼,都是隊友。”何風晚拿起一塊,淺笑端方地遞到她眼前,“又不會給你下毒。”
這話聽得姜洲齡眼皮一跳,可旁邊幾雙眼睛盯著不好發作,她訕訕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匆忙逃離。
這場來勢洶洶的暴雨逗留了三天,足以耗盡所有人的耐心,久到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帶上了雨林特有的cháo意。
節目組無法再等,導演決定率隊撤離,轉去先錄製海灘的部分。
誰知出發那天早晨,雨停了。
天空藍如純淨的晶體,陽光經層層枝葉篩減,不復熾熱。
雨水沖刷過的寬大葉片泛起幽綠的光,水汽默默蒸發,青翠罩眼,鳥鳴繞耳。
導演背過身去發了幾分鐘的呆,大家都猜他肯定在罵娘,就見他轉過身,沒事人一樣地交代:“按原計劃,拍叢林部分。”
九個模特的化妝和換衣,均在房車上進行。
大家分兩批上車,無不聒噪地一通探尋,車上除了臥室門扉緊掩,其他地方隨意參觀。
房車兩面開了窗,窗簾隨風輕輕擺動,傳來車外樹葉的喧囂,車裡流動著脂粉香味。
何風晚從聊天中騰出空,瞧見江鶴繁提著把椅子坐到樹蔭下。他穿著迷彩背心,抱起的手臂現出肌肉漂亮的線條,長腿伸直了,歪過頭去假寐。
邊上有眼利的也看到了,伸長脖子感嘆:“那個陳指導不可能只是健身教練吧,氣質好好,我在健身房見過的那些教練都比不上。”
“不知道啊。”聽她這樣夸,何風晚心裡偷著樂,臉上沒有表露出來,“可能是業餘玩票?哎,管他是做什麼的,我們做好我們自己的就行了。”
“就是啊。”身後的姜洲齡接腔,“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姓陳,身份名字全都是哄人的。興許他是過來獵艷的二代,早就有目標了。”
說著,她瞟了何風晚一眼。
何風晚笑笑,不予理會。
既然說起了江鶴繁,話題一時斷不了,幾個人七嘴八舌地感慨幸好這幾天有他布置健身作業,在木屋裡也不算特別無聊。
這回連公主病也不端著了,痴聲說:“這種時候就突顯了,男人的臉才是正義!”
大家鬨笑著,想起住了兩晚房車的何風晚,紛紛揶揄:“指導有沒有給你布置什麼一對一的作業呀?”
“就是那種需要親自示範,全程手把手演示的。”
“不要裝傻,你懂的。”
何風晚不介意被拿來打趣,但也不正面回答,一邊搪塞,和她們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團,氣氛無比歡愉。
畢竟,全讓她們說中了。
*
這場拍攝的主題為“融合”。
化好了妝,模特們換上事先按抽籤分到的服裝,色彩各異,有真絲、麻料和薄紗的繁複拼接,也有麂皮、針織和丹寧的創意結合。
步行前往出發地時已近正午,太陽毒辣了起來。
眾人穿行於枝葉交錯的林間,聽到近處傳來了澎湃的水流聲,便問:“指導,前兩天下那麼大的雨,不會有洪水吧?”
“不會。”打頭的江鶴繁緩下腳步,溫聲說,“雨林里沒有乾旱,也沒有洪澇。”
旁人問:“為什麼?”
“因為森林裡有沼澤儲水,還有那麼多茂盛的植物,也會平衡水量。”江鶴繁狀似不經意地回頭,掃過何風晚,見她也盯著自己,有些氣悶地鼓了鼓腮幫子。
模特們話匣子打開,接二連三地發問:“指導,為什麼植物會平衡水量呢?”
“對呀,陳指導,為什麼森林裡會有沼澤?”
“指導,那是什麼樹?”
江鶴繁:“……”
姜洲齡眼珠子一翻:“可以留著回去問你們地理老師。”
她這話立即遭到其他人的抨擊:“姜洲齡,別打岔好不好,我們只是想聽指導的聲音而已,你這樣就沒勁了。”
寡不敵眾,姜洲齡只好收聲,冷眼看她們爭先恐後地找江鶴繁聊天。
她扭頭看看何風晚,笑容又提起來。
何風晚不做聲地走到隊尾,默默抱起手臂,垮下肩膀。她在想等節目結束了,一定要公布跟他的關係,這樣掖著藏著,真不是滋味。
後來水流聲變大,突然出現的瀑布飛練一般驚住眾人。
這座瀑布其實是河流截成的,因為之前的暴雨,水量猛增。
瀑布四周綿延著姿態各異的樹木,大家環視一圈,明白選定這裡的意圖了。所謂“融合”便是人與自然的關係,可以是敬畏、是主宰、或者是朝拜。
依照規則,模特們自行挑選背景地,有人選了從榕樹垂落的氣生根,有人選了攀附樹木伸張於林冠之上的巨大藤蔓,還有人選了自泥土冒出形態奇異的絢爛花朵。
唯獨姜洲齡和公主病兩個人嘀嘀咕咕,總也拿不定主意,便讓其他人先拍。
何風晚挑了一塊蹲踞河岸的黑色磐石,她一襲黛色長裙,裙擺不規則剪裁,曳著長長的流蘇邊。眼中透著虔誠,她換著姿勢,很快拍好一套極具女神氣質的照片。
此行元逢沒有隨隊跟來,只有攝影師一人,他稍加點評後,何風晚神情輕鬆地抬手,沖攝影機比了個V。
鏡頭晃過,她臉色瞬間凝重。
雨林濕熱,出行前她只抹了防曬,剛才在水邊拍照小腿讓蚊蟲咬了好幾口。但她記得帶了無比滴和驅蚊膏,便連走帶跑地趕回休息點,翻箱倒篋地找起來。
“你找什麼?”
一抬頭,何風晚對上江鶴繁的眼睛。
可惜她心情欠奉,急得把包放到一邊,彎腰在地上查看:“我的無比滴和驅蚊膏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