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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賜邊吃邊想,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照師宣所想,習賜稍一深查,就能揭露真相。他以為習賜理清頭緒後會處心積慮針對他,沒想到習賜最先找上的是江夜。

  ……

  幾日來,修西深居簡出,習賜也不見人影,江夜一直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天放學,他與風紀委員視察完學校分道揚鑣,獨自返回教學樓,樓梯上噠噠噠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拐過樓梯拐角時,角落班級的後門突然打開,冒出兩隻手猛然把他拖了進去,砰地關上門。

  “是你——”江夜推開習賜站好,皺起眉,“我還有事,想玩鬧去找別人。”

  江夜背對習賜離開,剛擰開門,身後突然道,“……你是不是故意包庇那個吸血鬼?”

  江夜握住門把手的手一緊,催眠失效了?他緩緩合起門,邊若無其事轉過身邊平淡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你那天把我電暈是想幹什麼?為什麼又把我送了回去?那個吸血鬼呢,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就讓他每天在學校招搖,讓其他同學處於危險中?”

  “那你想怎麼辦?”江夜目光緊緊盯著黝黑少年。

  “當然想辦法拍到證據弄出大新聞,揭露給世人,到時候肯定有宗教人士趕來‘除魔衛道’。”

  江夜垂下眼帘,“我也覺得斬糙除根比較好,之前是我疏忽,你想怎麼做?”

  習賜以為他說的是一時心軟才電暈自己,要不然他怎麼會安然無恙回到屋裡,肯定是江夜受到那個吸血鬼的迷惑,見他如今想清楚了,頓時放下大半戒心,商量起做局抓捕修西,江夜主動擔起引出修西的任務。

  師宣仗著天賦技能,並不懼任何傷害,安然入局。

  國慶第一日,他赴約趕到郊區一個試膽的廢棄工廠的倉庫,剛一進去,身後的倉庫門就猛然鎖上。四面封閉,倉庫中沒有窗戶,四個角落全是攝像頭,桌上放置著血袋,很粗陋的辦法。

  ……

  習賜與江夜坐在電腦後,觀察著倉庫里的情況,少年走到角落裡躺下,沒有隨便掙扎撞擊鐵門的激烈反應,習賜鬆了口氣,現在只要把少年關到飢腸轆轆拍到證據就行,是場持久戰。屏幕里修西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習賜伸個攔腰打著哈欠,瞥了眼一動不動盯著屏幕的江夜,“我先去睡了。”

  “嗯。”江夜目光不離電腦,黑黑的眼珠子猜不出在想什麼。

  習賜一夜睡醒,翌日從郊區賓館床上醒來,迷迷糊糊穿梭大廳去洗澡,發現江夜還坐在電腦前,不知是不是熬了一夜。

  等習賜洗漱完畢出來,見江夜已經換好衣服,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你這是……”

  江夜埋頭看表,“給你十分鐘。”抬眸見習賜不解,解釋道,“既然跟父母說‘出來玩’總要做做樣子,我訂了附近景點的票。跑一趟把畫面拍好,每天發一點到朋友圈。”

  習賜贊了聲江夜細心,趕忙換了衣服出門,一想到這是兩人單獨約會,他還有點小激動。兩人一路玩到山上,習賜喜歡刺激,江夜像是投其所好,選擇的活動項目都很驚險,其中有一項蹦極,兩人爬到台上,習賜綁好裝備就興沖衝下去,江夜突然攔住他。

  “聽說有人蹦極繩子斷開掉進河裡淹死了,還是小心點,等我檢查一遍繩子。”

  江夜蹲下來,從頭到尾摸著彈跳繩,旁邊工作人員不耐煩催促,習賜一開始還感動於江夜的貼心瞪了工作人員幾眼,可吹著下面的涼風,望著幾十米遠的湖面,小心肝被吹得有點涼了,突然想起上次江夜借著給他系安全帶電暈他,那時江夜冷漠的表情讓人無比心驚。

  習賜望著因一絲不苟檢查繩子而埋著頭看不清表情的少年,突然道,“算了,我不跳了。”

  江夜抬眸,盯著習賜看了一瞬,起身道,“那就下去吧。”

  習賜從江夜無所謂的語氣與平淡的表情看不出異樣,還笑自己多心。

  江夜轉身往下走,習賜猛然摸向他的袖子,隨口開著玩笑,“你這裡鼓鼓的該不會又藏著什麼東西吧?跟個變魔術——”習賜的話音在真摸到袖子裡的工具時啞然無聲,他表情空白一瞬,掰開江夜袖子想往裡掏,厲聲質問,“這是什麼?!”

  “你該不會真想殺了我吧!”習賜與江夜推搡間,袖子裡的多功能工具刀掉了出來。

  工作人員聞聲過來阻止,更是刺激了習賜,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竟把江夜從幾十米高的台子上推了下去。

  習賜表情一慌,探頭去看。

  砰!地一下,江夜掉進了水裡。

  與此同時,倉庫里的師宣心跳如鼓。授血之父與承血之子之間有一種源自血脈的心靈感應,每當直系後裔發生意外時,會無意識給初擁者釋放出信號,初擁者能在這一瞬察覺到後裔的大概方位,趕去營救。發現耶狄斯存在讓師宣猛然睜開眼睛,一個瞬移來到門邊,生生一拳砸出一個洞,鑽出去,如一道剪影飛速趕向出事地點。

  第76章 純血再臨(9)

  江夜被湍急的水流沖走時不小心撞到石頭,血液自頭部瘋狂湧出,在水中洇染開,令視野朦朧發紅,不遠處小船上的救護人員滿臉急迫地追趕來,江夜的心情卻意外的平靜。

  仿佛回歸母體。

  他感到他的生命隨著血液流失而漸漸流逝,人在將死時會想到什麼?美好的記憶?會有什麼情緒?後悔?

  確實後悔,他擔心修西再次阻撓他的行動而把人關在倉庫里,想等事情塵埃落定再讓他出來,沒想到卻因此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大概等修西出來,他的屍體已經泡得浮腫辨認不出本相。江夜以為若是會想起什麼陳年往事,可能是幼時與母親的記憶,然而那些童年記憶依然只是一個隱約溫暖的記號,而清晰呈現在腦中的確是修西。

  在那個夜晚那個湖邊,少年顏色淺淡的羽睫垂落於蒼白的皮膚上,從眉宇間散發出的疲憊與失望,嘆息聲仿佛要把涼意吹進江夜心裡,然後毫不猶豫轉身離去——這個畫面讓江夜耿耿於懷。

  他真像習賜所說喜歡修西嗎?

  江夜不知道。

  但這一刻江夜突然很清楚,只要不讓人傷害修西,他願意為此做盡天下惡事,哪怕為此而死亦在所不惜,這種仿佛種植在靈魂里,在血液里翻滾的執念非常強烈,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在意這個男孩?

  瀕臨死亡時,時間似被無限拉長。

  江夜意識越來越模糊,一段遙遠的記憶從血脈深處湧上。

  ……

  那是一種仿佛烈火烹油般的難捱感受,饑渴而焦灼。

  饑渴來自身體,他被血氣引誘追逐到一片花糙叢生的山坡,一個背對他的少年剛剛坐下,頭頂燦爛的金髮讓江夜心中一緊。焦灼來自精神,那個他似乎血管都要爆裂般沸騰著,精神緊繃壓抑著那股亢奮,欲望與理智廝殺。

  他從背後撲了過去,金髮少年露出正臉,是修西!

  仿佛一個錘子重重砸在心中,江夜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暗含痛苦地質問少年,少年抱著他的頭蠱惑他吸血。江夜還沒來得及理清情況,就被那雙直視他的碧眸所吸引,瞳仁里映出他的臉,照常人的視覺應該是看不清的,江夜卻清晰辨認出倒映其中的畫面,一張陌生的端正秀美而嚴肅的臉,下意識的,他覺得那也是他。

  耶狄斯。

  一個名字從腦海冒出。

  漸漸地,他越來越清晰體會到耶狄斯的感情。

  他原以為很難的事很簡單,比如,當那些往日和諧相處建立交情的血族們挨個倒下,他提著劍走到血族身旁,沐浴著他們的憤怒與不可置信,有一瞬猶豫,但屬於或許是他前世的亞父的記憶席捲而來,他被亞父的狠辣影響,斂下所有仁慈,把劍插入他們的心臟,對著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瞪大的眼睛,心裡再沒有波動。屠戮血族全族之後,甚至油然升起一股達成使命的榮耀,這個自亞父手裡誕生的種族,再次終結在他手裡。

  而他以為很簡單的事很難,比如,通過反噬修西而變為常人。當修士們為了斬糙除根把血族們攪成肉泥時,他在一旁打量夜色,盤算著距離少年從教廷趕回來還剩多少時間。他並不是很希望少年回來。他望著躍出地平線的太陽,天際一片血紅,仿佛滴落在他的心尖,隨著時間流逝,最終審判一點點逼近,他越來越緊繃的嚴肅表情下仿佛颳起颶風,幾近恐懼的情緒席捲了他的大腦,他害怕選擇,怕自己下得了手,更怕自己下不了手,那是一種自虐般的自相矛盾。

  看見少年帶人從密道出來的一瞬,他的心整個沉了下去。

  像墜入無底洞。

  霎那間他明白了,即使拿出亞父的狠心與無情,他依然無法傷害眼前的少年,令人羞愧的,他的“使命感”終究敗給私慾,讓他認清這一點令他對少年幾乎萌生恨意。

  修西撕開他的皮囊暴露骯髒內臟,揭露他的道貌岸然。他一遍遍提醒,甚至催眠自己到他都深信不疑的程度,這個少年是“弟弟”,然而身體很誠實反映出來,不止如此。對弟弟真切的愛護之情隨著十年空隙的發酵,已從兩人再相遇起,萌發出另一種隱晦感情。轉變把這種埋伏極深的欲望無限擴大,想占據少年的一切,從生活到衣住至食物,他連流進少年腹中的血液都會妒忌,他驅趕了圈養起來供修西食用的處子們,每日割血替換了原本供奉給少年的食物。

  ……

  記憶有些錯亂,江夜差點理不清,唯記得最後一瞬。

  當耶狄斯失去理智被蠱惑咬住少年脖子瘋狂吮血時,男人潛意識裡的排斥讓他一邊吸血一邊產生作嘔的感覺,隨著蘊含力量的血液充斥全身,耶狄斯漸漸清醒過來,映入眼帘的,是臂彎中毫無生命跡象的少年。

  原本美妙灼人的金髮如枯糙般毛毛糙糙失去光澤,消失的時光變成皺紋重回少年臉上,身體逐漸乾癟失去彈性。

  席捲而來的情緒網住心臟,耶狄斯整顆心縮緊一團,幾近窒息般。然而,激烈的情緒還沒釋放,他猛然捂住嘴,不願吸食少年的情緒反應於身體,像是適應不良,大口大口把方才吸入的血盡數嘔出,咳得聲嘶力竭,仿佛腸肚都要吐出來。

  他盯著滿手血,突然想笑,可悲慟的情緒堵在嗓中,他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音。

  仿佛世界的所有光與暗與聲色都從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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