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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素顯然不知道陷害元修如都是桓妃與兩個哥哥的謀劃,他只當元修浮為活命胡言亂語,便命人拿下。

  元修浮掙扎,“倒是你啊東方素!你真的對得起他嗎?他因你受父皇斥責,因你在人前抬不起頭來,任人魚肉!”

  “一派胡言!”

  “你倒是乾乾淨淨去了冀州,你可知父皇在安如寺當眾責難辱罵他?你可知他本當娶我的表姐,跟桓氏聯姻,就因為你們的齷齪勾當,老太師拒絕把孫女嫁給他,父皇才勉強找了個崔尚書那個木頭做他的‘靠山’!”

  東方素氣得發抖,元修浮則得意得狂笑。

  “把他的嘴堵上!”

  元修浮被押解到神京,關在天牢里,就是元修如曾住過的那一間,唯一一個來看望他的人是東方谷。

  元修浮八歲入學之時,東方家本應派與他年紀相仿的東方玄去做伴讀,但東方玄自幼離經叛道,家長們擔心他闖出禍端,便選了年幼乖巧的東方谷進宮。元修浮本來十分牴觸與阿哥一樣選一個東方家的孩子陪他讀書,但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東方谷。與兩位兄長的稜角分明的方臉不同,不滿七歲的東方谷長了一張圓圓的臉和一雙圓圓的眼睛,不太愛說話但極愛笑。元修浮喜歡欺負他,直到他哭出鼻涕來為止,也喜歡哄他,給一盤點心就能讓他喜笑顏開。東方谷的憨拙愈發襯出元修浮的聰穎,東方谷時時都跟在信王殿下身後,事事都與他商量,信他超過自家兄長,而東方谷的每一聲“殿下”都讓元修浮甜到心坎兒里。他拉攏東方玄是假意,但危急時刻保全東方兄弟卻是真心,即便沒有元修如的請求,他也會那麼做。

  “殿下……我對不起你。”此時的東方谷滿面歉疚。

  “我不是殿下了,你也沒有對不起我。”元修浮即使身處囹圄還是不忍心對東方谷說一句狠話,還是忍不住安慰他,“比起凍死餓死在雍州,或者在什麼地方被亂軍砍死,待在這兒可強上百倍。”

  東方谷聽他說得悽慘,竟大顆眼淚掉下來,“我知道他們是冤枉殿下的……”

  “這麼久了,你這孩子脾氣還沒改改?”元修浮忍不住笑出來,伸手想幫他擦擦眼淚,卻發現自己滿手污穢,便又作罷,“如今我冤不冤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有沒有用。”

  東方谷沒聽懂他的意思,“有什麼用?”

  “我活著若對你父皇和兄長有用,就算我不是冤枉的我也不會死。我活著若沒用,或者死了才是有用的,那我就算冤枉也必須的死。”

  “可是我也不知道父皇覺得殿下是否有用。”

  “你放心,你大哥能讓我從雍州活著回到神京,說明我還有用。”元修浮還是決定繼續安慰他,“不然就為了我阿哥受那一點委屈,還要明堂正審不成。”

  “那便好。我會再打聽的。”東方谷極信元修浮的話,從不糾對錯,哪怕是哄他,“自從出城以後,我日夜懸心殿下,不在殿下身邊,我什麼都做不好……收到殿下的信,我高興的不行,可又沒什麼辦法,就與二哥商量,誰知他……”

  “別說了,這不怪你,是我沒料到東方玄……”

  “不過二哥跟我說,你遠在雍州,實在危險,他鞭長莫及,如今在神京,倒可以伺機救你。”

  元修浮哭笑不得,東方玄真有如此好心,他見到的也不會是對他恨之入骨的東方素。

  “阿谷,你如今也是皇族,要知道,天子之家最是尊貴,也最是危險,最是無情。手上若不沾別人的血,別人也要來沾你的血,我阿哥就是例子。”元修浮說到這兒心裡泛起苦楚,“我知道這些事你做不來,但你也要學會躲過那些明槍暗箭。”

  “什麼明槍暗箭?誰要害我?”東方谷害怕起來。

  “在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地方,都會有人想害你。也許他們今日不想,明日就想了……如今你的父兄不再是你阿爹阿哥,他們是天子,是太子,是親王,再加上那些功臣,他們會在一起爭權奪利,而你,可能會是他們的砝碼,也可能被當作威脅或者絆腳石。”

  “那我該怎麼辦?”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元修浮轉過身背對著他,“以後不要再來看我了,我如今護不了你,也不想連累你。”

  “你不會連累我的。”

  “說了這麼多你還沒明白?當朝親王與前朝餘孽不管什麼瓜葛,都會成為別人的把柄,到時候你我誰都無法保全,聽明白了嗎?”元修浮嚴厲起來。

  “我明白了……我不來就是,殿下別生氣。”

  “阿谷,你做什麼都好,喝酒,作詩,聽歌,賞花……就是不要救我。”他閉目,仿佛自己在做這些事,“還有,無論如何,離東方玄遠一點。”

  第8章 08 東方素

  東方皇后生前極愛鳶尾花,往年每到花期,柔慈殿中蔚藍深紫,狀如群蝶翻飛,仿如莊生幻夢。東方式常挑這時回京述職,元證觀便會邀他一同到柔慈殿設酒賞花,以示恩賞,這是他們兄妹難得的會面,也是東方皇后一年中不多的幾次見到皇帝的機會。每當鳶尾家宴,元修如鼓琴賦詩,東方素吹笛相和,一家天倫之樂,受享不盡。

  一場喪亂,柔慈殿中鳶尾盡數廢毀,草木荒蕪,更添陰森,東方式追念妹妹,尋得鳶尾花種,命人重新栽種。東方素回京時又是鳶尾花期,他卸了戎裝便到柔慈殿看望元修如。柔慈殿中恢復了東方皇后生時陳設,再加上種植鳶尾撤了法事齋壇,便與當年毫無二致,亂後神京滿目瘡痍,獨此一處如遺世獨立,風景不殊。

  東方素來時元修如正設案彈琴,宮人言太子駕到那人也無停手之意,東方素不以為意,便直接坐在一旁靜聽。一曲《莊周夢蝶》,元修如彈得並不精妙,甚至多有停斷之處。

  “我以為你不會彈這樣的曲子。”

  元修如事法虔誠,指下一直是蓮語禪音,而這支曲子本事卻出自道家的《南華真經》。元修如雖通音律,但不喜歡指法繁複且別需定弦的外調之曲。《莊周夢蝶》認宮商角調,雖然動聽,在元修如看來卻屬外道。

  “原來是不會,近日收拾殿中,竟找到母后留下的琴譜。”元修如拿出一方陳舊卻完好的捲軸遞給他,“母后生前極愛此曲,可我始終沒跟她學,如今鳶尾滿園,感物思人,更多悔尤。”

  東方皇后年輕時便嫉妒剛強,失寵後個性便愈發固執嚴苛,對兒子也十分嚴厲,故而元修如也並不與她親近,更在元證觀教導下,認為母親崇信外道,不懷慈悲。如今他父母俱去,自己寄人籬下,想來也更是感念母恩,而早無隔閡之意了。

  東方素看他案上之琴十分枯陋,形制古怪,聲音也不清潤,便道,“我記得你原有一張‘春雷’,改日叫人尋出送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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