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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了我師父,你不能再這麼黑白不分了希容!”阿宸心中又急又痛,用盡氣力地狂吼出聲。

  他又叫我的名了……希容的心神飄飄蕩蕩,仿佛又回到當初蹲在地上教他習字的時候,唐,希,容,他是那樣努力地將它銘記在心,那時候的阿宸,心裡才沒有這些家家國國的東西,至多就是一個愛行俠仗義的憨直的小傻瓜。是啊,他是黑白不分了,為了他,他又何止願意黑白不分?

  心中的激越並沒有一絲表露,希容淡然地說:“你難道沒看見這裡關了多少亂黨逆民麼?還不包括那些挨不住先去了的人——就你們這小泥鰍,掀的起多大的風浪?還不趕快投降回頭是岸?”

  阿宸失望地看了他良久,終於沉痛地閉上雙眼,不再開口。

  希容故意冷哼一聲,挑眉道:“不識抬舉的東西,我偏不信我降伏不了你,來人,把他給我送進瀲灩園裡,我要親自審問他。”

  “這個……容少爺,這恐怕……”獄卒頓時面有難色。

  “怎麼?我連提審一個犯人的權利都沒有麼?”希容的眼神如萬年寒冰一般冷洌地刺向他們,“還是你們認為這個大膽狂徒得罪了我也沒什麼打緊,我想私下教訓教訓他都還要得到你們的批准?”

  “容少爺息怒,奴才們萬萬不敢!”

  費了那麼多的勁,終於把你逼回到我身邊——我不在乎付出了多少代價,多少生命,只要有你在身邊,就足夠了。希容靠進床塌,近乎迷醉地享受他細細的呻吟:傷口很痛麼?不要緊的,我們想要在一起,哪能一點代價都不沒有呢?

  阿宸忍痛推開他,冷冷地開口:“你要幹什麼?!”他與他,已經是割袍斷義,相見無言了!若不是師父和那麼多的同志都在他的手裡,他何必這般忍氣吞聲?!今日的希容已經是生殺予奪大權在握,他還想叫他怎麼樣!

  “我要幹什麼?”希容不死心地又靠上去,“阿宸,你告訴我,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阿宸胸口一窒,卻是百味陳雜,說不清道不明,只能撇過頭:“你到底想怎樣?我和你已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不是理由!”希容板正他的頭,“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有能力顛覆這一切也有能力修復這一切!”

  “什麼——?”

  “我們逃走吧,把這些爛攤子都丟下,我上回說的話都是認真的——這個國家怎麼樣我們幹嗎要去理會?!”希容終於鼓起勇氣纜住他的手,“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阿宸張大了嘴巴,直覺地想抽回手:太可怕了,這樣直白的感情,不,他和希容怎麼能……

  希容卻牢牢地地握著他的手,神色一片認真:“你所有的同伴都在我手裡,你已經沒有了飛翔的羽翼,還能做什麼大事完成什麼理想?我耗盡心力不惜博得天下罵名,就是想讓你回到從前——沒有什麼革命動亂,救國救民,你心裡,只要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阿宸的心裡劇烈地顫慄了一下,不由地喃喃開口:“天啊……你瘋了,真的瘋了……”就為了這個理由他鬧的整個北京城人心惶惶糙木皆兵!什麼樣的感情才能掀起這樣的驚濤駭浪?以往活在他的記憶里的那個清新平和的唐希容,莫非只是一個幻影嗎?!

  “不,我沒有瘋,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信念,只是我的信念正好是你罷了。”希容含著熱淚看著他,如水的目光漾過他的周身,“我愛你,從開始到現在。”

  不要……阿宸心亂如麻,只想冷靜地思考一下,究竟是什麼時候,希容對他的感情,已經變質?

  希容傾身,柔軟的嘴唇碰著他的,那樣地觸動彼此的靈魂:“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什麼大清什麼亂黨什麼戰爭都不去管了,讓他們斗個你死我活去!”

  好燙,一種痛苦地近乎麻木的快感,傳遍四肢百骸,他沉淪於此,卻又不由自主地想逃離。他垂下眼瞼,掩住一雙光華流轉的雙眸:“我似乎……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無法拒絕,還是不能拒絕?師父他們,是一定要救的,即使千難萬阻,即使——要違心而論。

  “真的麼真的麼?”希容欣喜地撲進他懷裡,“你真的答應離開這裡不再管那些世俗之事?”

  阿宸沒有回擁他,只是緩緩地閉上眼:“可是我放不下師父,還有我那些同伴,見不到他們平安無事,你叫我如何心安理得地離開?”無論如何,當務之急就是將師父等人救出生天。

  “這也不難,只是——”希容咬住下唇,一臉嬌憨地回望他,“你若是見他們沒事心又野了,再次拋下我不管不顧卻又如何?我不是枉做小人,白費這半世心機?”

  阿宸心裡一痛,幾乎要滴下淚來:希容,你說你的信念是我的愛,為了它,你不惜讓生靈塗炭,血流漂櫓——那麼我呢?你能知道我的信念又是什麼嗎?畢生之年,我只願驅逐達虜,恢復中華……我同樣也願意為他耗盡心力啊!

  “怎麼了?我不過是說說,你答應的事再不食言的——我還不了解麼?”希容還沉浸在如願以償的喜悅中,“我將鑰匙給你,等一會子我會藉故調離大部分的守軍,兩個時辰後在城郊落日坪會合。”

  “這麼快?”他有些吃驚。

  快?怎麼還快呢?他恨不能現在就了斷這一切,從此快樂逍遙。難道阿宸竟然不是這麼想的嗎?

  一句古詞突如其來地躍上心頭:願我心,換你心,定不負相思意。阿宸,我也好想同你換一顆心肝,看看你對我,究竟有沒有我對你那般情義。

  百轉千回,滿心思緒終究不能出口,罷了,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還有什麼情分不能天長地久求一個圓滿?

  是啊,一輩子……

  “載漣不是傻瓜,他不會讓人耍弄而一無所知,這事當然是刻不容緩,總之你將他們救出安頓好之後,立刻到落日坪來!”將心中早已經擬訂的計劃和盤托出,希容眼中有著志在必得的信心。

  阿宸神色複雜地接過那猶如千斤重的鑰匙,一時間,竟有那一瞬的懊悔。

  “爺。”消愁垂手立在希容身邊。

  他轉過身,已經換下一身華服的他更顯脫俗。“消愁……我現在,真的有種洗淨鉛華再世為人的感覺呢——”他自嘲地一笑:“可笑嗎?十載黃粱夢,到現在,才有了清醒的勇氣……”

  “爺!”消愁一驚,“你要——要做什麼?”

  “我本不想和你說的,卻又撇不下我們多年的情分,我從來不曾把你當做下人,可是從今以後,卻註定是天涯漂泊,再難相見了。”

  “爺!”消愁撲通一聲跪下,驚慌失措,“你要走?離開瀲灩園……離開漣貝勒……不,你不能離開,你跑不掉的!”

  “消愁,我累了,真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不想,也不能放手。”希容笑了,婉約動人,“你還記得當初我為你取名時說過的話嗎?”

  “記得……‘與爾同消萬古愁’。”

  “是啊……那時我們都還小,並不知道有些愁,是即便萬古千秋,都是消弭不掉的。”希容起身,再次環顧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沒有留戀了,這裡的東西,沒有一個值得帶走——他的懷裡,只揣著當日摔破了的那展鼻煙壺,“所以我現在,要跳離這個紅塵是非地,你也快走罷,載漣發現我失蹤,絕不會善罷甘休。”

  消愁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一行滾燙的淚水卻淌了下來,神色一片淒楚。希容也自心酸,摸摸他的頭:“千里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緣起緣滅就是這樣,何必庸人自擾?”

  “爺,我最後求您一句——別走,成嗎?”

  希容停下動作,搖搖頭,竟自顧自地去了。

  “您能肯定他一定會來嗎?”消愁大聲地問道。

  希容轉身,表情模糊在逆光中:“他不來,我等到他來——我信他。”

  “阿宸?怎麼了?”王五在馬上一拉韁繩,與落後的阿宸並駕齊驅,“現在京中風聲鶴匿,大家都決定南下革命,這不一向是你的心愿嗎?怎麼這副模樣?你不想去嗎?”

  “不!”阿宸一凜,他在憂鬱什麼?他不可能放下一切和希容遁世逍遙,更加不可能帶著希容參加革命——他們根本就是天差地別的兩個個體,不該有任何的交流!希容太真太純太痴心,這樣的感情,他恐懼……這是一種空靈的束縛,卻足以令他透不過氣來。離開他,對二人都好,不要怨我,希容……我有我自己的使命。

  他不再遲疑憂鬱,一夾馬肚,象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第10章

  落日黃沙,這是多少男兒都會黯然淚下的悲壯景觀,希容拍拍馬背,遠僚天際那一抹血紅——還,沒來呢?好慢哪……他突地笑出聲來,從以前起,他就總是這麼拖拖拉拉,以後和他在一起了,斷不許他這樣懶散呢!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破空而來,希容幾乎是興奮地跳了起來,來了,他來了,他是不會失約的……可是當那被馬蹄揚起的黃色煙塵漸漸落下,他上揚的嘴角凝鑄了,形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載漣端坐在馬上,堅毅的唇線緊緊地抿著。身後赫然跟著索爾泰,以及,消愁。

  希容的腦子混沌了好久,才終於接受這個事實——“哈哈哈——消愁?我明白了!什麼‘與爾同消萬古愁’!這十年來,你消的竟是他的愁!”難怪他每一個風吹糙動,載漣都能洞察先機,原來如此!他把一個間諜當作至交心腹,苦苦相信了十年!

  “不要怪我,是你的錯!我勸過你的,不要和那個革命黨在一起,他會毀了你的!你為他放棄了一切那麼他呢?他有來赴約嗎?”消愁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漣貝勒才是大清的救星,而不是那些自以為是的革命黨!”

  希容仍是狂笑著:是啊,每一個人,都是胸有大志,都為了這個國家殫精竭慮,——只有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管,只有他是他們之間不和諧的污點!他不想理會社麼軍國大事,中華興亡,只知道,自己想求一個微末的幸福而已!可是為什麼每一個他深深信任的人,總是在最後無情地背叛他,從爹到消愁再到……阿宸,每一個人都是這樣!!不管他付出了多少換來的總是一場毀天滅地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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