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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想想,以前陳東身上帶著傷痕來找他,他的那些無動於衷,確實過於置身事外。

  愛上他,陳東所經歷的一切,確實痛楚要多於快樂。

  可又如何,這就是他們的一輩子。

  無論是瘡疤累累的過去,還是這不咸不淡的現在,是傷害也好,是相守也罷,他們都在一起。

  並且,熬到了兩個人無論如何都不離不棄的地步。

  他們之間,哪怕恨對方恨到要死,怕都是要死在一起,如今竟能平靜談起以前,不得不說,如流水一般的這幾十年,還是彰顯了它的力量,時光讓人遺忘恩怨,眼睛裡,只掃得到站在眼前的那個人。

  往事在裡面就算再不可能平復,但它會平息。

  「大學那次從山上掉下來,我爸說讓我死在醫院算了,不許我再回家……」陳東靠在張健的懷裡,五十多歲,髮鬢有白髮的硬朗男人手按著腹間的張健的手,沈浸在回憶中,「當天說完,老爺子犯了高血壓,跟我住在同一個醫院裡。後來我媽替我求情讓我回家,他氣得到了病房裡打算親手掐死我,只是過了段時間,我回去一跪,他又不得不讓我回了家,那個時候,他是真恨不得我死了算了,可是我一服軟,再大的狠心也拿我無可奈何。」

  「還好,那個時候沒把他真氣死,」陳東拉著張健的手吻了吻,滿臉憶起亡父的悲愴,「他一輩子翻雲覆雨,卻不得不為我妥協,算起來,這輩子最對不住他的人是我……」

  張健知道陳東說的是沒有孩子繼承的事,陳東一直都不要孩子,但他父親與母親卻從沒斷過念想,雖然一直在妥協,並妥協到了直至死亡。

  他們在一起,尤其像他們這種背後站著無數人的兩個人在一起,其中憂患多於歡愉。

  愛一場,差不多把所有勇氣與堅持都用上了。

  「都過去了。」聽到最後,張健在好長的一段沈默之後,低頭吻了吻陳東的額頭,淡淡地說。

  「都過去了……」陳東聽了黯然地笑了笑,眉目間全是傷感。

  那是從不會曝露在他人面前的脆弱,連自己面對自己,也不會也有此軟弱表情,陳東卻放任自己在張健面前流露哀傷,他知道,哪天生命到了底,躺在他身邊的人會是張健。

  就像他父親旁邊躺著他的母親一樣。

  他的張健總是會守護他的。

  陳東是個講義氣的人,生平好友知已無數,但因張健不與外人交際,於是私生活跟平時的交際都分得相當的開,就像兩個平行的空間,找不到什麽交集。

  但他一退休,他的朋友們也差不多是收手不干,半退休的狀態,閒時間多了,找陳東的時間也就更頻繁了。

  這次來陳家追悼的那幾個比較好的老朋友,更是在事情過後,沒給陳東幾天平復心情,就美其名曰說是來陪陳東了。

  幾十歲的老男人能幹的那些事,釣魚,下棋,she擊,打高爾夫,擊劍這些事陳東都精通,也玩得精湛,那幾個有點地位與名頭的人在稍年輕的時候把風花雪月玩膩了,就想趁著這段時間跟陳東好好處好,免得以後玩伴都找不著。

  畢竟陳東號召力向來強大,只要他找人,就算是老頭子,他也能聚集出一群老家夥玩出豪情來……

  他們不請自來,根本沒給陳東拒絕的機會,對上張健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這幾個萬年老狐狸也笑眯眯地當沒看見,無聲中透著趕我走我也不走的意味。

  為了豐富熱鬧的老年生活,這幾個打頭陣的老家夥算是豁出去了。

  張健不喜熱鬧,但也不是不可忍受。

  陳東私底下跟他求了饒,老東西說話時明亮的眼睛裡精光閃閃,透著十足的生氣。

  比之黯然,這樣的陳東張健覺得更能看得順眼些,於是在他的默許下,那些人也就住在了宅子裡。

  平時,竟然也能坐在一桌上吃飯。

  陳東的老朋友都是見過張健,了解張健的人,自然知道他的脾氣,只是看到張健在他們一起活動時能坐在旁邊看著,有時還參與時,還是免不了驚訝。

  這麽長的時間裡,他們看到陳東與張健在一起的時間超過了十幾年的總和。

  以前他們要是在什麽場合見個面,張健頂多幾句招呼,然後就會離去。

  現在看到他們在一起,看到張健幫著陳東擦汗,遞水,有時甚至餵水的那種自然隨意,實在看一次都要驚一次,以前就算聽過關於他們此種相處的支言片語,但震憾還是絲毫不減,或者可以說,比聽說的時候還要驚訝數百倍。

  要知道,那是種比冷血無情的魔王給小白兔子洗香澎還荒謬的場面。

  偏偏,張健做得隨意,陳東接受得自然,其實他們只要不了解張健那鐵血殘暴的本性,看他們相處的畫面都是美得很,畢竟這兩人就算上了年紀都要比英俊好看的年輕人更有吸引力,可是,看到這場面的幾個老頭都無比清楚張健是個什麽人,自然不會有正面感觸。

  這是個以最低利益吞併了別人公司,還要心情好才會冷冰冰多給一句「廢物」點評,要不然連多餘眼神都不會給一眼的暴君。

  可靠傳聞中,他們公司高管開會,要是吵得不可開交,甚至不用張健本人出現,只要提出「老闆」兩字,員工就會齊齊噤聲,然後就是一片可怕的死寂,也許有什麽聲響,那都是有人控制不住在打冷顫的聲音。

  就是這麽一個人,竟然早起給陳東做飯,渴時遞水,涼了添衣,然後甚至還會彎腰幫陳東穿鞋子……

  在商壇,政壇縱橫良久的這些陳東的老朋友們,每天見得越多,下巴掉的頻率也就越高,大有會掉到再撿不回來的趨勢……

  在陳家住了一段時間,陳東跟了張健回去。

  張母年歲已高,張健想親手照料她。

  陳東一跟過去,有些人也「趨火打劫」,陳東那幾個老朋友也時常造訪他們。

  張健還未來得及有反應,張母卻是喜笑顏開,老人家喜歡家裡熱鬧些才好。

  母親喜歡,張健也就沒說什麽話。

  陳東倒是有些忐忑,但見張健沒變臉色,也就微笑著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著。

  他其實從來都無所謂跟張健在家裡平靜地生活,對他來說,光是抱著張健他都能滿足,少出去跟朋友見面也沒什麽關係。

  再說,張健從不過問他在外面的時間,他要是喜歡,呆外面不回來張健都不會吱一聲,倒是他怕張健成習慣,怕晚回來張健不許他進屋。

  但要熱鬧些,他也並不討厭,家裡要是時常來些朋友走動,他也覺得是件挺愉快的事。

  他從小是在大家族長大,從小也呼朋引伴的,熱鬧習慣了,喜歡人多的生活。

  家裡來往的人多了起來,張健冷然在旁看在眼裡,保持著他的禮貌,但也不與誰多接近。

  而陳東每天卻精力充沛地忙東忙西,早上起來會跑去園子裡剪幾朵花來讓張健插花瓶里,然後一會會陪著母親去散步,上午跑去開車載管家跑去菜農那挑張健喜歡的菜,下午一會幾個人喲喝著在家裡喝茶下棋,有時下棋的與看棋的意見不統一,拌嘴爭吵吵到幾個加起來好幾百歲的老家夥扭在一塊打架,陳東倒不參與,在人打得差不多的時候才去拉架。

  這樣一天一天的,他的日子過得愜意得很。

  他過得愜意,張健也就隨他的意去了。

  他也懶得想太多了。

  後來在國外的吳將身體出了點問題,陳東說,他兄弟父母不在了,伴侶身體也不太好,在國外也沒什麽能照顧他們的人,他想把他兄弟他們接回來,住在一塊也要放心些。

  他問張健意見,張健點了頭。

  吳將的伴侶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助理,是個瘦弱的四十多年的中年男人,陪吳將走了許多地方,跟著吳將替陳東的公司創造了無數的奇蹟,後來還因救吳將把身體弄壞了,儘管外貌平凡,但人卻睿智豁達,陳東一直都很欣賞尊重他。

  張健很少見外面的人,以前公事上要麽是他叔叔出面,要麽是派手下與人接觸,能見到他本人一面很不容易,所以一直跟吳將在國外闖蕩的吳將的伴侶這次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張健本人。

  他們下飛機時,那位長相平凡,但有溫暖平和笑容的中年男人在看著張健好幾十秒後微笑著對他說,「吳將跟我說過一次你本人要比視頻,照片上的人更要讓人覺得好看得多,現在見了才知道沒有一點言過其實。」

  張健聽了僅點了點頭,一旁手搭在他腰上的陳東側頭連連看著張健,看了十幾眼,嘴角的笑容帶著滿足,甚至有些得意洋洋,「他一直都這麽好看,就是脾氣有些糟糕。」

  張健懶得理他,掃了吳將一眼。

  吳將也是五十多的人了,時間在他身上留下了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比之長相,身上的那份味道更讓人移不開眼睛。

  張健看他時,吳將也對上了他的眼睛,朝張健點了下頭,下一刻,眼睛放到了只輕輕一咳的伴侶上,動手去幫他扣大衣的扣子去了,臉上一片專注。

  張健漫不經心掃過他,也瞥過了陳東若有所思看著那一對的眼睛,然後轉過身,拉著陳東往一旁停著的車上走去。

  走了幾步,陳東在他耳邊輕輕地帶著笑問:「你從頭到尾,只喜歡我一個人是不是?」

  張健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只是當他們在後座坐好後,當陳東以為他又再一次不會回應他之後,他抬頭握住陳東的後腦勺,當著前面司機的面,在他頭髮上親了一下,在親著他的額頭時沈默了幾秒淡淡地說:「也許吧……」

  他鬆開了陳東的頭,手握住了陳東的手,看著他們的五指交纏上的那一對戒指,又沈默了幾秒,然後抬頭直直看著陳東的眼睛,「第一次見到你那天,你渾身污泥推開了師父家的門,臉上帶著笑……」

  陳東聽到張健這樣形容自己皺了下眉,但又想繼續聽下去,有些無可奈何地問,「那後來呢?老怪物……」

  「後來,把那張笑臉記在了心裡……」張健把視線重新調回相握著的手的戒指處,淡淡地說,「再後來,再擔驚受怕也在想著,他要是我的多好……」

  陳東聽到此,抗議,「我從沒見你為我擔驚受怕過,都是我在……」

  張健沒理他,只是側過臉去吻他的嘴唇。

  陳東閉嘴,與之共舞。

  良久,嘴唇得已空閒,有些委屈地說:「你沒正面回答我。」

  車子已在開,吳將他們坐在另一側,陳東暴躁地順了順頭髮,對著吳將他們自嘲地一笑,手抱著張健,臉卻不看他,看著車頂自言自語地說,「看吧,都是我在擔驚受怕,聽個好聽話都要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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