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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野發了幾秒的呆,直到門突然吱呀一聲的開了,紀春寒手上還戴著烤箱專用手套,屋內全是暖洋洋的烘焙氣息。

  “來,快進來!” 紀春寒看著歸野拘謹地站在門外,好像是迷了路的小貓,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姨媽當得太不稱職。這個孩子她養了這麼多年,卻沒有與她親近半分,看著還是這樣怯…而且眼看著就要滿17歲了,卻還是像一個小蘿蔔頭一樣,看著就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嗯,姨媽好!” 他有些拘謹地摩挲著書包的包帶,跟在紀春寒身後進了客廳。

  桌上插了幾株新鮮的藍紫色繡球,一看就是剛從院子裡剪了沒多久,還在滴著水。整個客廳都是灰藍色的格調,配上灰色的沙發和原木的茶几,正是這幾年流行的性/冷淡風格。牆上的畫雖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卻也與這屋內裝飾十分協調。頭頂上的水晶燈做工精緻,牆角放著一台老式留聲機,看著有些年頭。茶几上還放著幾張攤開的設計圖紙,主人顯然之前一直都沒閒著。

  “姨媽,你家裡裝修得真好看,不愧是搞室內設計的。” 歸野盯著那幾張圖紙,說得十分真誠。

  “是嗎?我請裝修公司隨便一弄的,平時工作太累,自己的家就懶得折騰了。” 她話說完,歸野頓時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客廳瞬間陷入了一片寂靜……

  “你看我這記性,剛給你開門時要去端核桃派呢!” 紀春寒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套,進了廚房。歸野跟了進去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卻發現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全是他喜歡的菜,他忽然覺得眼睛一酸,趕忙用袖子擦了。這麼多年,真正對他好的人,也就只有姨媽一個了。可是他對著姨媽,連一句寒暄的話都難說出口。

  烤箱一打開,核桃和蛋糕的香味瞬間瀰漫了整個廚房,比他進來時還要讓人心醉百倍。

  “趕緊趁熱吃!這個就是要剛出鍋吃著才好吃!” 紀春寒給歸野切了一大塊用盤子盛著,來美國這麼多年,她的中餐退步了不少,只有這核桃派是一絕,每年聖誕前夕同事都會起鬨讓她多做點帶到辦公室。

  歸野在她的注視下吃完了那一大塊蛋糕,只覺得甜得快要齁死了。他一向不愛吃太甜的東西,這美國的甜點,還真有點吃不慣。不過他還是違心地誇讚了一番姨媽的廚藝,雖然糖醋排骨太咸,春卷還有點沒炸熟,但是能吃到這樣一頓熱氣騰騰的家常飯,是多少遊子的夢想,他不能再知足了。

  等到吃完飯,歸野把碗碟都收拾了準備洗碗。紀春寒卻讓他放下,把他叫到了客廳坐著,面色十分凝重。

  姨媽雖說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但是平時對歸野很少擺出這種臉色。他只覺得剛吃過的飯都緊張得在胃裡翻湧……姨媽到底要說什麼,弄得這麼嚴肅,他想了想從小就想知道的問題,不過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姨媽讓自己到美國來,不就是為了忘記國內的一切嗎?

  “歸野…” 紀春寒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你從小就一直好奇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準你問過。本來我跟自己說,等你到十八歲的時候,有能力接受這個事情了再告訴你。但是……最近你爸爸出事了,所以他想要我跟你解釋下,當年他”

  “我不想聽!”紀春寒“拋棄”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歸野捏著拳頭忿忿地打斷了她,強忍著眼眶的淚水。他自小就猜到了一二,父母是因為自己出生便比其他嬰兒少一隻手,直接丟棄在了醫院連夜離開了,還是姨媽趕在他被送到孤兒院之前救了他。他很想知道自己被拋棄的細節,但是他又怕一旦知道了,永遠都無法原諒,所以他寧願自己不知道。這樣,可能還會有一絲幻想。

  “歸野,你別小孩子氣了。再過幾天就要滿17了,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權知道。” 紀春寒挪到他旁邊,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安慰他,自己的眼眶不覺也紅了。這孩子從小就太苦了,美國的領養手續又繁瑣,況且早些年的時候,她自己的生計都成問題,只能等到現在才把他接過來。這麼多年,除了寒暑假宋阿姨在家帶他,上學期間他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能夠好好活這麼大已經不容易了。

  一想到前幾天看的新聞,[昔日清廉市長因貪污落馬,或服刑10年],照片中的孫凱頭髮已經灰白了一片,黃濁的兩眼看著有些空洞,手上銀晃晃的手銬分外顯眼。在照片的角落,一個穿著青色套裝的女人雙眼通紅,看著約莫四十歲,看輪廓年輕時候也是個美人坯子。紀春寒怎麼也想不到,再見到妹妹的照片,竟然是通過這種方式。

  仔細想想,姐妹兩人也有將近十七年沒有再見面了。紀春寒心想,要是現在忽然出現,站在紀春芳面前,她都不一定能認出自己來。

  當初得知紀春芳懷孕時,她這個做姐姐的高興了好久。雖然彼時她沒有結婚,在一家餐廳做服務員。她還是經常下了班就煲湯給她提去,每次把家裡的活都幹完了才肯走。那時候是兩姐妹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光。她倆自小父母去得早,紀春寒又做姐姐又做媽把妹妹供養上了大學。然後紀春芳順風順水嫁給了自己的大學同學孫凱,婚後兩人也倒是十分甜美自在。孫凱畢業做了公務員,工資雖不高,養家餬口倒也過得去。

  決裂,始于歸野的到來。當醫院給紀春寒打電話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竟然拋下自己的親生骨肉,連夜離開了醫院。她連餐廳的圍裙都忘了脫,打車直奔醫院。護士看到一個滿身油污頭髮散亂的女人瘋狂地往育兒室跑,以為是有精神病的母親來偷小孩。她解釋了許久,那些人才讓她進去。

  歸野就那樣靜靜地躺在育兒箱裡,左臂圓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可這個小生命渾然不知,看著面前的人,突然咧開嘴笑了,好像知道這個人要帶他回家一樣。紀春寒站在那,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的寶貝外甥,一出生就沒有左手。豆大的眼淚掉在地上瞬間被蒸發,此刻,她只覺得命運不公,為什麼別人都能闔家歡樂,只有紀家,要經歷如此多的磨難。

  妹妹的心一定都碎了,對,她一定是一時間倉皇失措,才逃走了。等她想通了,她就會回來找她兒子。她懷著這樣的想法,在護士的竊竊私語中將歸野抱離了醫院。

  可是一連一個月,打他們的電話都是關機,去他們家,也沒人應門。兩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在偌大的上海,想要藏起來,太容易了。歸野每天嗷嗷待哺,紀春寒又不放心把他送給別人帶,只好辭了餐廳的工作,趁晚上歸野睡覺時給人家做鐘點工。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中途妹妹和妹夫沒有聯繫過她一回,紀春寒也徹徹底底地斷了再找他們的念想。待歸野三歲可以去上學前班了,紀春寒卻發現自己沒有能力供養他上學,更別說以後成家立業了。

  那時候特別流行出國打工,不僅工資高,聽牽頭的中介說還包吃包住,每個月還能往家裡寄好多錢回來。紀春寒想著乾耗著也是死路一條,於是拿出所有的積蓄,先給宋阿姨付了三個月的錢讓他照顧歸野,剩下的錢不夠買機票,只好坐了船去美國。可是一去,才發現黑心/中介只負責抽取提成,她們一行人都被安排到了中餐廳打嘿/工。包吃包住倒是真的,只不過是四五個人住在一個逼仄的房間裡,吃喝拉撒都在裡頭。每個月掙的錢,她都悉數寄了回去叫宋阿姨換成人民幣,又給歸野換了更好的國際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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