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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大部分兵都很少回家,一年回一次那算是勤的了。在我當新兵的時候一直流傳這一句話。”顧淮越說,“進了西藏,就等於進了和尚廟。”

  嚴真微微笑了下,“這裡就沒有藏族姑娘嗎?”

  他緩緩搖了搖頭,“沒有,這裡海拔太高,路途太遠,地形也不算好,一般姑娘不到這邊來。”

  所以說,別說一年,就算兩年沒見過女人的兵也有過。

  嚴真的到來,確實讓他們又驚又喜。

  “那你呢?”靜了一瞬,嚴真忽然開口。

  “嗯?”他用火鉤撩了一下柴火,裡面迸發出細小的爆破聲,他一時未能聽清她的問話。

  嚴真頓了頓,才再一次問出口,“那你在這裡當兵,是不是也很長時間見不到……外人?”

  她悄悄偷換了概念,把女人兩個字生生吞了下去,可是顧淮越哪裡會聽不明白。他愣了一下,而後緩緩一笑:“我比他們時間可長。”

  “嗯?”

  “進藏以後,再一次見到異性已經是三年後的事情了。”

  他有三年沒休假,這三年過年都是在哨所過的。終於家裡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沉不住氣了,一個電話到哨所把他挖了回去。用的還是“老太太病了”這樣粗製濫造的藉口,可是他還是信了。

  年輕的時候總是心高氣傲,總以為自己夠強,渴望走得更遠一點。他以為他狠練三年掌握了各項軍事技能便能刀槍不入,其實不然。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你繳了械。

  比冷兵器更有殺傷力的是什麼?感情,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他回過神時,小王已經把軍犬牽了過來。不是什麼特殊的犬種,是一隻德國牧羊犬,一身黃白相間的毛。

  嚴真好奇的是它的名字:“它真的叫威風?”

  看到嚴真一再確認這個名字,小王就有些拘謹的答:“嗯,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它可厲害啦,軍區的軍犬比賽,好多項技能都比其他的軍犬強!”說起這個,小王臉上浮現出一絲驕傲。

  顧淮越俯□,看著這隻軍犬,他把小王手中的球丟了出去,威風立馬撒丫子就跑,給叼了回來。

  “養了多久了?”顧淮越問。

  “十一個月。”

  他笑了下,“嗯,不錯。”

  小王拉著狗鏈,嚴真蹲了下來,用手試探著摸了摸威風的毛。這隻威風軍犬立馬抖了一下,甩了甩尾巴,釋放出“生人勿近”的信號。

  嚴真立刻縮了手回來,一臉遺憾地看著威風。這大傢伙撇了她一眼,而後不屑地走開,顛兒顛兒地向顧淮越走去,還撒嬌似地蹭了蹭他的衣袖。

  這下子,嚴真更加惆悵了。

  小王憋笑憋的很辛苦,顧淮越看了她一眼,說:“把手拿過來。”

  嚴真伸出手去,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抓著她的手,靠近威風,見他沒有抗拒,顧淮越才慢慢鬆開手。嚴真終於摸到了威風的毛,柔軟的感覺跟它驕傲的性格甚是相反。

  顧淮越接過小王手中的饅頭,塞到嚴真手中,“餵它試試看。”

  軍犬也是有專門的伙食標準的,這個饅頭只能算它的零食,餓了的時候先墊補墊補。

  嚴真撕下一塊,送到他的嘴邊。這大傢伙顯然很不適應她這種餵幼仔吃飯的方式,可是美食當前,還是嗅了嗅,吃了下去。

  嚴真驚喜地看著顧淮越,他輕輕抓了抓威風的毛,說:“餵食是馴服這種小動物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說著,他笑了笑,“不過,像這樣的大傢伙,也不是誰都能餵。”

  犬到了部隊裡也不一樣啊,掛了個軍字就仿似長了部隊的骨頭。

  只是,嚴真忽然在腦子裡下意識的重複著兩個字:餵食……

  囧。

  今天不僅要到七連開大會,而且還順帶會了一次餐。不,這標準可遠遠高於會餐,難怪龐凱龐團長要訓趙文江了。

  唯一遺憾的事,這桌子上沒有酒,連個空啤酒瓶都沒有!這是趙文江提前交代炊事班班長的,因為龐凱身體不好,所以今晚會餐不喝酒。雖然兄弟們覺得不盡興,可是也忍了。

  倒是龐凱,看到桌子就笑了,點了點趙文江,說:“你小子,反正今天這伙食費也超了,幾瓶酒還捨不得?”

  趙文江站起身,唰地敬了一個禮:“報告首長,今晚會餐不喝酒,喝酒只喝白開水!”

  說完,一個花生米砸到了他的頭上。

  龐凱沒好氣,“去,上酒!”

  趙文江又不怕死地說:“要喝酒也行,我們戰士們合計了一下,團長您唱首歌就給瓶酒喝!”

  嘿,龐凱頓時就沒轍了。這幫小子,還藏著掖著不讓喝了,他這個二毛三的倒是在這兒被嗆了。

  想了想,龐團長推了推顧淮越:“你去。”

  顧參謀長淡定回:“我不喝酒。”

  “那你也得去。”龐凱說,“就唱你的保留曲目就行了。”

  保留曲目?嚴真頓時十分好奇。

  這事是有典故的,顧參謀長還是個小南瓜在偵察連里潛伏待發的時候,二炮文工團派了一小組文藝工作者來到邊防團——慰問演出。

  說是慰問演出,可是這一小組人壓根兒就不能湊成一台長達三小時的晚會,還得從邊防團抓幾個壯丁來湊數。團長大手一揮,每營各連各抓兩個上來。而顧參謀長所在的偵察連就抓了兩個出來,一個是連長,連長是自告奮勇上去的。另一個則是顧淮越,這個是怎麼來的呢——抓鬮。

  鑑於顧參謀長低沉的聲線,文工團的領導給他安排了個男聲獨唱,還囑咐他好好唱,因為演出的時候有首長到場觀看。

  這下子場面可大了。

  全連的人一哄而上,都積極地給他推薦曲目。

  拿到曲目表,顧淮越首先就是眉頭一皺:“怎麼一個二個都這麼庸俗。”什麼情啊愛的,這玩意兒能上得了台面嗎?

  最後還是連長出面,貢獻了一首家鄉的歌曲——糙原民歌。

  當晚演出很成功,團長陪同領導一起觀看了整場演出。等到顧淮越唱完了,團長扭頭去問首長感覺如何。

  首長點點頭,說了句讓團長難忘的話:“不錯是不錯,不過這高原上當兵的,怎麼唱了首糙原的歌?”

  龐凱說得繪聲繪色,嚴真聽了也忍不住一笑。

  這下好了,戰士們把矛頭對準了顧淮越,還叫嚷“嫂子一起唱!”

  嚴真抵不住戰士們的起鬨,看向顧淮越

  他的表情一直很柔和,這是一種沉浸在回憶里才會出現的柔和,甚至還帶了些許縱容。他偏過頭來,看她,握了握她的手,說:“行嗎?”

  她還能說不嗎?

  一曲戰士們欽點的《甜蜜蜜》唱了下來,縱使臉皮再厚的也頂不住了,更別說嚴真的薄臉皮,早就紅透了。

  可是氣氛卻是熱鬧了起來,趙文江壓了壓手才停止了戰士們的起鬨,唱起了一首改編自《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神曲:“革命軍人個個要老婆,你要我要那有那麼多!遵守紀律一人發一個,不聽話的發個老太婆!”

  嚴真聽了幾乎臉發燙。

  顧參謀長惱不起來,只是無奈地笑了笑,低斥:“孬兵。”

  酒是喝上了。喝酒暖身,可是更暖的卻是人心。

  躺在床上,嚴真回憶這一天,頓時就感覺很神奇。

  就在幾個月前,她還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自己會躺在這裡,靜靜地聆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感受著室內灼人的溫度。

  聽趙文江說,他們把連隊裡最暖和的兩個房間都貢獻出來了,每個房間裡都有一個山西爐,燒的暖暖的。一個給龐凱,另一個,就給他們住。

  想到這裡,嚴真不緊抓了抓床單,手心熱得冒汗。緊張!可是緊張個啥她自己都不知道!

  翻了個身,門吱呀一聲響,她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讓推門而入的顧淮越愣了一下。

  “怎麼了,不舒服?”反應過來,他很快問道。

  “不,不是。”嚴真搖搖頭,面色緋紅。

  顧淮越凝視她幾秒,忽而,笑了下。他想起龐凱最後跟他說的一句話——他今晚是整個連隊裡最幸福的人。因為,他有老婆陪!

  他當時只是笑了下,並未多說什麼。如今看到她,才想起來,領證以來,這算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吧,撇開顧珈銘夾中間那次不算。

  難怪她會緊張。

  “睡吧。”

  “嗯。”他的平靜讓她放鬆了下,躺回被子裡,裹好。

  不一會兒燈就滅了,黑暗之中她能聽到他脫衣上床時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響。等過了一會兒,才安靜了下來。

  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此刻她仿似才徹底安了心,原本攥緊的手掌,悄悄伸了開。

  這個男人,很容易就給她一種可靠的感覺。她無法分辨這種感覺的真假,卻無法不受其影響。

  就像現在,就像剛剛。

  入夜了,很容易就冷了起來,她幾乎是無意識的,向他那邊靠了靠。反應過來,怔愣了一會兒,用僵僵挪了一點兒。這點兒小動靜很容易就驚醒了他。

  “睡不著?”

  嚴真靜了一瞬,才悶悶地答:“嗯。我,有點兒認床。”

  “冷不冷?”

  “……”

  “冷了就往這邊躺躺,擠一擠暖和。”

  他就像個熱源,靠近,就會感覺到溫暖。

  過了一會兒,她還未睡去。看著從窗外哨崗傳來的微弱燈光,她轉過身去。

  “淮越。”

  “嗯?”他應道,聲音依舊清晰。

  “那首糙原民歌好聽嗎?”

  他靜了幾秒,才答:“挺好聽的。”

  “能唱給我聽聽嗎?”

  顧淮越微微偏頭,睜開半闔的雙眸,凝視著她柔和的眼神,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晚,他坐在車上,將她抱在懷中,看著她在睡夢中微微皺起的眉頭。

  一時間,他有些恍惚。短暫的遲疑讓嚴真以為他不願意再唱,縮了縮脖子,準備閉眼睡覺。只是,就在這時他的聲音響起。

  “你躺過來一點。”

  “嗯?”

  “我給你唱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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