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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將古色古香的小巷鍍上了一層金色,原本繁華的都城街道上驀然由人來人往變作了空空蕩蕩,酒旗招牌迎風招展,將整條街籠罩在夢一般的場景中。就是在這樣的夢境裡,僧人出現在了鏡頭裡,他不緊不慢,也不左顧右盼,走在這條空寂無人的街道上。

  鏡頭推進,可以看到這是一名十分年輕的僧人,最多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僧人生得眉清目秀,是那種端端正正的五官,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臉上掛著的笑卻令他看起來莫名帶了一份描摹不出的風流,特別是僧人眼角那顆淚痣,就像是佛祖拈花而笑里的那朵花,無端端地便在那張風塵僕僕的臉上烙出了一筆鮮色。

  僧人的身上穿著一襲洗舊了的僧袍,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皆是不同顏色的衣料打上去的補丁。這樣的僧人自然也不可能用得起錦斕袈裟、紫金缽之類風光的行頭,他身上除了舊僧袍,唯一剩下的只有身後背著的破斗笠,想是風大雨急時遮擋用的,除此之外,便是真正的身無長物。

  這年輕的、破衣爛衫的僧人便是這麼從長街的那頭緩步走來,他將雙手籠在破破爛爛的僧袖裡,走在夕陽里,走在夢境中,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低矮的屋檐下,我見猶憐的女子發出了啜泣的聲音。

  飾演狐狸精的女演員名叫陳憐若,不知道是爹媽有先見之明又或是幫著取藝名的算命先生職業素養了得,氣質與名字高度統一,是個男人多看一眼就走不動路的尤物。

  年輕的僧人走了過來,視而不見地似乎就要從女子對面走過。一旁的助理導演緊張地看向牟宛平,似乎認為此處應該喊“卡”了,然而牟宛平卻緊緊盯著周聞謹,從來冷靜的眼睛裡像是點燃了一小撮明亮的火苗。

  “風!”牟宛平突然簡潔利落地吩咐。

  道具組架設的風扇吹出一陣冷風,地面上的薄灰浮了起來。僧人忽然就站住了腳步,他吸了吸鼻子,向著四處張望,而後才像是注意到了那躲在陰影里渾身縞素的女子。

  “過!”牟宛平喊道,“下一場。”

  周聞謹暗暗鬆了口氣,走到陳憐若跟前。

  “司馬罡年輕篇第二場鏡1第一次拍攝!Action!”

  陳憐若渾身被包裹在一襲白色的紗裙中,柔軟的布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梨花帶雨的臉孔怕是連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狐狸精,如果說康紅是那種火紅色的狐狸,這一尾就是白的。

  年輕的僧人走上前去,細細打量這女子。女子跪在地上,輕聲啜泣,身前擺著一具蓋了草蓆的屍體,從底下露出了屍體的雙腳,穿著一雙破破爛爛的草鞋。

  “嗚嗚嗚,”女子輕聲啜泣,“小婦人今年正值雙十年華,在城郊胡家村頭住,夫君姓胡名大,本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好獵手。原以為能夫唱婦隨白頭偕老,誰想到夫君他染了重疾,一命嗚呼。村鄰親戚欺負小婦人形單影隻,將我家中積蓄屋宅一應搶走,小婦人被趕出家門,淪落街頭無處棲身,連給我那苦命的夫君下葬的錢財也無,若有哪位好心人願替小婦人埋葬夫君,小婦人願一輩子為奴為婢,床前案頭,端茶送水……”

  年輕僧人仍然掛著那奇妙的微笑,輕聲道:“如此華年,竟逢大變,著實叫人心疼。”

  陳憐若抬起臉來,柔柔一笑:“都說普度眾生,大師可願幫小婦人這個忙?”

  年輕僧人直起腰來,想了想說:“我這一身家當不足十文銅錢,度己尚有困難,怕是幫不了女施主了。”

  陳憐若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今日天色已晚,恐怕已不會有人路過。大師如不介意,或者以願幫小婦人一個小忙,為我將我夫君送回暫居之處。我如今就住在城外荒廢的觀音廟裡,此去路途雖不算遠,無奈小婦人手無縛雞之力,實在力不能逮。”

  年輕僧人看向一旁放著的板車,認真思考了一下說:“如此,我便幫你這個忙吧。”

  “過!”牟宛平喊道,“下一場。”

  周聞謹正跟陳憐若客套,這位演技不算特別高超,勝在氣質與人設相符,台詞功力合格,一路對下來,倒也順順噹噹。聽了牟宛平的話,周聞謹剛剛鬆了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他想,賀西漳要上場了,不,司馬罡要上場了。

  天色漸晚,周聞謹和陳憐若對戲的時候是夕陽西下,等到賀西漳出場的時候已經星月初現。燈光換了顏色,從金色易碎的夢幻變作了一片清冷的青色。高高的屋脊上,有人落下,緊走幾步,再次躍起,落下!

  周聞謹想像著後期處理後的效果,襯著又圓又大的明月,是曾經如冰雪一般的年輕道士。

  賀西漳綁著威亞,最後一躍,英姿瀟灑地落到了攝像機的跟前,牟宛平推了一個特寫。周聞謹在監視器里看到了賀西漳的模樣,與僧人一般年輕的道士,用一柄薄薄的青鋒劍背負著天下蒼生大義,那沉重的分量沒有壓垮他的背脊,他站在星空下,身板筆直,眸若燦星!

  “哇……”不知是誰忍不住發出了讚嘆,旋即意識到自己犯錯,趕緊捂上了嘴,一旁的幾個女工作人員緊緊抱在一起,臉上露出了既興奮又有點害怕的神情。

  年輕的司馬罡英俊不可方物,卻又冷又厲,像他背上的名劍“斷水”,不是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此情綿綿無絕期,而是一劍劃開生死岸,此去迢迢證大道的冷漠決絕!

  他走到僧人與女子曾經停留的地方,蹲下身,從地上捻起什麼看了看又聞了聞,隨後放下手,立起身來。取下身後的長劍,賀西漳在手中利落地轉了兩圈,握在手裡,閉上眼睛,向四方探測。突然間,他睜開眼,一瞬間殺氣噴薄而出,嚇得周圍觀看的工作人員倒退一步。他再度高高躍起,而後落下。

  “過!”牟宛平道,“很好。”

  當然好,周聞謹想。外行看演技好的人大多認為表現在對各種情緒的掌控程度上,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哭,笑到幾分,哭到幾寸,卻不知道,一個真正的好演員,他的演技出色其實在於整體的表演節奏把握。是哭是笑,如何哭如何笑,其實都是節奏,就像賀西漳在這一場裡,出場的人只有他一個,唯一的道具是他背後的長劍,他卻自始至終營造出了緊張的氣氛。不論是他的動作、表情甚至是呼吸,你看著他仿佛就聽到了背景音樂里緊湊的鼓點,衣袍翻飛的獵獵聲響,以及附加的各種特效,你可以從這麼一個簡單的出場就讀到許多的潛台詞,這是一個道士,一個捉妖的道士,他正在追逐某個獵物,然後,他發現了離去的女子和僧人留下的痕跡,於是,他去追了。觀眾們看到這裡自然而然就會屏住呼吸,提起心來,為了下一刻即將發生的衝突而緊張。

  賀西漳的表演是有延展性的!

  “轉場觀音廟。”牟宛平喊,劇組收拾了東西,轉移到了影視基地另一側的小樹林裡。

  “Action!”

  年輕僧人推著車與白衣的女子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女子將風帽蓋住了頭臉,加上夜色昏暗,只能偶爾看到她一點露出的輪廓,這使得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充滿了神秘。陳憐若手中拿著一盞素白燈籠,燭火搖搖曳曳,當然這是電子蠟燭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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