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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又很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抬頭看了看四周,沒發現他的身影,這才吐出了一口氣。她翻身下床,發現案几上已經收拾乾淨了,放上了簡單的粥飯。

  那黑瓷碗下壓著一張紙條,林殊拿過來展開,上頭寥寥幾筆,字跡剛毅,原是他留下的,大意是有事先走了,告訴她漱具在哪裡,東西在哪裡,以及,莫忘了塗藥膏。

  林殊不知為何,心下有些失落,把紙條卷了塞進了袖口裡,並且為自己的痴漢行為找到了理由:季督主的墨寶,可遇不可求。

  簡單地洗漱過後,林殊吃過早飯,拾掇好東西,準備走了,她環顧四周,好好地看了看他住的地方。這個地方真的有些樸實和簡約得過頭了,林殊看了一眼,把門輕輕掩上。

  她知道這兒別人是不能進來了的,知道這件事還讓她心中忍不住雀躍起來,可是她也知道,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來這兒了。哪怕太師那般說了,她不過還有一月就要回去了罷,待在三公子身邊,恐怕見他的機會都很少了。

  林殊嘆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踩著露水回去了。

  可惜她心緒不寧,不然她應該會注意到床頭上擺的,不正是那天她送給他的小木雕麽,兩個小人就這麼生機勃勃地蹲在床頭,和周圍過於古樸的陳設顯得格格不入,看上去,還有一點溫情。

  近來事務比較繁忙,這一陣子不過去,恐怕他,就沒有什麼時間去演武場了,林殊自從那日以後便沒有見著他了。

  張扎的死訊傳來無疑讓秋風她們陷入了困境,沒有充足的證據,以李領事父子在重華宮的地位,是不能輕易撼動的。且不說李領事是看著大皇子長大的,在端貴妃那裡也曾是得臉的人物,光那李栓和大皇子一塊兒長大的情分,就算大皇子那兒李栓是說不上什麼話的,也不是什麼一兩句話就能輕易推翻的。

  端到主子面前的,要是鐵證才行,孫掌事是個慎重人兒,秋風未嘗不是,此事就暫且被擱置了下來。

  卻說這一日,李栓自帳房回來,就聽得那小肖子上前稟報,說是廣儲司的公公送了東西過來,李栓心中一跳,隨即回了房拴上了門,這才把那盒子打開,就看見裡頭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五日後亥時”,李栓驚得冷汗都下來了。

  廣儲司是什麼地方?宮裡頭油水最多的地方,也是宮裡頭最會賺錢的地方,不是因為它是管織造內務的,而是因為它是宮裡頭最大的賭場。

  太監好賭,世人皆知,這種秉性一般的東西已經變成了一種精神寄託,已經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先帝在時,對宦官深惡痛絕,管理極嚴,賭博風氣在殺伐之下終於止住了,但在這數十年之後,這種屢禁不止的事情還是如同春風吹又生的春草一般,慢慢地恢復了。

  李栓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這是廣儲司來催債了,或者說,來催命了。李栓貪財,自然好賭。他不算什麼好人,但是也不是什麼徹徹底底的壞人,貪那點銀子不過是為了去內務府把自己的子孫根贖回來,這或許是大部分太監的心愿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著也不能死無全屍吧?平生已經如此不堪,何必要去地底依舊要飽受欺凌?但是那廣儲司的價位又豈是尋常太監付得起的?李栓不過是一時動念,沒想到越陷越深,再回過神來,已經沒有退路了。至於殺人害命之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現在不可能償還得起自己的債務了,廣儲司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地方,他們財多又有背後的靠山,弄死一個領事都不在話下,更何況只是一個領事的兒子?

  李栓雙目發滯,卻突然想起,他還有一個領事的爹,對的,李領事一定會幫他的,他可是他的親兒子他就這麼把他送到了宮裡,為了什麼可笑的“報答主子的救命之恩”就這麼葬送了自己親兒子的一生……對的,這都怨他,都怨他……他一定會幫他的……

  他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叫道,“小肖子……”

  說起來這件事情李領事是知道的,若不是他默許,李栓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地把東西運出去倒賣,至於那殺害張扎等等劣行,也皆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他雖然小肚雞腸,但卻是一個忠心之人,若是不是疼愛這個獨子,恐怕也做不來這些事,只是這疼愛里摻了幾分愧疚,就不得而知了。

  林殊在重華宮裡頭,關係最好的,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金兒,金兒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還很貼心地恢復了每天送甜點的待遇,倒叫林殊有些受寵若驚,連近日以來的愁絲都淡了幾分。

  因著三月之期快到了,林殊有些心緒不寧,其間三公子也捎來了信件,多是叮囑她一些臨走之前的事務,就連那有些沒心沒肺的大皇子言語間都有了一些不舍。她初來時是有些害怕的,生怕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呆著就是一輩子,三公子許諾的接回始終讓她惴惴不安,但是事到如今,她卻有些捨不得走了。

  金兒今天給她做的是一道冰糖蜜圓,她的甜點自從要長時間供應給尉遲公子後,味道開始走親民路線了,不再像是原來那般,甜到舌頭打卷的地步了,味道相應的也開始得到了質的飛躍。以至於她做的甜食終於得到了掌廚的首肯,上了大皇子的桌。這可謂是件了不起的大事,金兒和尉遲琅可是炫耀了好幾次。

  林殊都不忍心告訴她了,上了大皇子的桌,但是吃的人,還是尉遲琅啊。

  但是看她那副嘚瑟樣兒,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了。

  只是這今日的冰糖蜜圓一入口,林殊就瞪大了眼睛,一張小臉上寫滿了吃驚,無他,因為沒放糖。

  “金兒,金兒?”

  林殊叫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來,“啊?什麼啊?”

  林殊敲了敲自己的碗,無奈道,“您怎麼不放糖啊?”

  蜜圓就是小湯圓,沒有甜味有些難以下咽,林殊真是奇了怪,說起來金兒就是沒放什麼也不能沒放糖啊?這可以說是破天荒了,要知道金兒做甜點的主菜是糖,配菜才是那些圓子啊糕子啊之類的……

  “哦是麼沒放糖就沒放糖罷,湊合著吃罷。”她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蒼蠅。

  林殊這下知道這妮子恐怕是在想什麼事兒了,於是難得地湊上去問道,“怎麼了?”

  金兒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兒,就是不知道為何那尉遲公子這兩日都沒有來宮裡頭,難道是不喜歡是上次的點心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兒?弄得我新做的點心都沒人試吃了……”

  這就是你來慰問我的原因?

  林殊鬱悶地把手一攤,“怎麼了?難道我試吃的就不是試吃的了?”

  金兒瞅了她一眼,“你能準確地分辨出我用了哪種銀耳麽?你知道冰糖焦糖和我特製的糖的口感層次區別麽……”

  林殊:無言以對。

  她只知道金兒的甜點有三種,甜,很甜,特別甜……

  金兒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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