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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她的第一把屬於自己的弓啊……虧她還把他當半個偶像。

  林殊去學弓的事整個重華宮都知道了,嫉妒的有,羨慕的有,崇拜的有,更多的,是忌憚。畢竟那可是東廠總督啊,和他搭上一點關係就可以在宮裡橫著走了,於是都對林殊愈發熱切了起來。

  回到監欄,小餅子他們就把林殊圍住了,興奮地讓她講講演武場的事,林殊看著他們好奇的目光,撿著幾件不打緊的事說了,神情卻是有點厥厥的。

  小餅子他們見她有些累了,也沒纏著林殊,說一聲就都回去了。

  林殊卻沒有馬上睡,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看著外頭髮呆。想著那把被踩碎的弓,心情怎麼都好不起來。夜晚是危險的,因為人們總是忍不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想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方說嬸嬸,大哥,或者……三少爺,和那把糟心的弓。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她真的有一種很糟糕的,被拋棄了的感覺。

  那是一種很深切的孤獨感,親近的,疏遠你;

  你愛的,不在這裡;

  唯一的,好像也要離去了……你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煢煢孑立。

  而月光太吝嗇,連影子都不願意留給你,形影相弔都,做不到。

  林殊無聲地扯了扯嘴角,愣愣地盯著窗外。

  小仨兒今天回來得早,已經睡下了,但是卻沒有合上眼,看著身邊坐著的身影,心下卻有一些好奇。

  自從來到重華宮,每天晚上睡前林殊都要發上一個時辰的呆,等鬧騰到最晚的太監們都睡了,再呆一會兒才會躺下,心事很多的樣子。但是平日裡她笑的時候多,人也很和善,幾個年紀小的都愛和她親近,看上去,又似乎沒什麼煩惱。

  今晚格外不同,因為她發呆的時間變長了。

  夜已經很深了,燈都熄完了,她還抱著被子朝外面發呆。

  林殊被人捅了捅肩膀,她轉頭,就看到小仨兒遞給了她一個盒子,林殊小聲問道,“給我的?”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

  小仨兒一愣,她的聲音……哭過了?他在黑暗中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林殊接過那個木質的精緻盒子,借著月色打開,就看到一把帶著優美紋路的弓,銀白色的,和月光一樣。

  “督主吩咐奴才帶給林哥哥的。”小仨兒壓低聲音道。

  林殊去摸弓的手指停住了,悶悶的聲音帶著詫異,“督主?”

  “嗯。”小仨兒見她接過,又睡了下去,“明兒個要早起,林哥哥快睡吧。”

  林殊沒有回答,好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好久之後,小仨兒迷迷糊糊中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強忍著困意睜開眼,卻見林殊將外衫穿好,正準備下床。小仨兒抓住她的手。

  “去恭房?我陪你去,夜裡……”

  小仨兒的話被林殊打斷了,他的手被林殊拿了下來,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小仨兒,我去東安門一趟,不用陪了。”

  東安門?小仨兒睡意消了一大半,還沒來得及拉住她,就看見她穿了鞋就跑出去了。

  “夜裡有宵禁!”他壓低聲音的提醒還沒說完。

  小仨兒只好嘆息一聲,認命地穿好衣服下床,匆匆跟上去了。

  宮裡夜裡的確有宵禁,但是監欄這種地方查得松,東安門又偏,林殊熟悉了小路,仗著身體小,一路有驚無險地跑過來了。

  她氣喘吁吁地在東安門附近的小林子裡停下,手裡還抱著那個木質盒子。

  東安門邊上便是,東緝事廠。

  林殊喘過氣來了,卻突然愣在了原地,她跑到這裡來幹嘛?現在怎麼會有人?都這麼遲了……她笑了起來,簡直太衝動了,若是被人發現了……她好像還是 ,不後悔。

  大概就像是那句“興起而至,興罷而歸。”罷?她很開心。

  所以要回去了吧?過一會兒就會被人抓了……林殊看著那塊“東緝事廠”的牌匾,無聲地又笑起來。

  謝謝。

  謝謝你的弓,好漂亮,她很開心。

  她轉身往小道走去。

  “哐!”不算響的落鎖聲在安靜的夜裡顯得十分突兀。

  林殊欣喜地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個老太監提著燈跟在一個高大的男人後頭,從“東緝事廠”那門裡走出來。

  林殊看見了他們,他們也看見了林殊,那位老太監呵斥了一聲,“何人?”

  林殊從林子裡快步走出來,站在了不遠處。

  季星河大老遠就看見了那個矮矮的身影和一頭呆毛,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愉悅地笑了起來,聲音低沉又說不出磁性,“李默,是大皇子身邊的人。你先走。”

  李默一聽,知道是總督認識的人,心中卻暗自訝異,總督可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時候,立馬心中對這位“大皇子身邊的人”高看了一眼,應了一聲,提著燈往東安門走去了。

  林殊站在原地,突然間有些侷促了,抬眼看見他笑意盈盈的樣子,又不敢過去了。

  但是她今天這麼晚跑出來,不就是為了說一聲謝麽?

  林殊在他的目光里,鼓起了勇氣,一路小跑著跑到了他的面前,仰起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看著季星河,很認真地開口說道,“謝謝總督!”

  “為了這個麼?” 他微微彎下腰屈就她的身高,指了指她手裡的木盒子,林殊點點頭,眼睛裡和盛了星星似的,季星河勾起一抹笑,眼裡是對她不加掩飾的讚許,“這是你應得的,不用道謝。”

  林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囁囁嚅嚅地說道,“今日……對不起。”

  她說的是埋怨他踩壞那把小弓的事。

  季星河摸摸她的腦袋,直起了身子,嘆了口氣,“無礙。”

  但是他的笑意一瞬間就斂了去,消失得乾乾淨淨,“大半夜的誰准你跑出來了?重華宮就這般沒規矩?”

  林殊被他這麼一問嚇住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若是撞上巡夜的侍衛你要作何解釋?夜遊是何罪你可知道?值不值得你跑這麼一趟?”

  被他這麼一問,林殊慚愧地低下了頭,的確好像是她欠考慮了……

  季星河見她認錯,便放緩了語氣,“林殊,你多大了?”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林殊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十三了。”

  “十三歲了,也算是個小男子漢了。”他又摸摸她的頭,聲音溫和了下來,“下次可不要這麼衝動了,知道了麼?”

  林殊點點頭,“今天只是,有點……”

  “下不為例。”

  “嗯。”

  無聲的靜謐,林殊突然沖季星河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季星河一愣,也笑了,想起了什麼,他蹲下來,和她平視,“想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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