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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奇瑞手上正拿著幾塊手錶部件,全是由研切的水晶製成,工藝精湛。齒輪、軸心以及表殼都是用同種材料製成。在這項艱巨的工作中,他展示了無與倫比的技巧。

  “這難道不是奇觀嗎?”他問道,臉激動得發紅,“看著這表在透明的殼中跳動,並且能數出它的心跳?”

  “我敢打賭,師父,”年輕的學徒道,“一年也不會走岔一秒。”

  “你這賭打得太保險了!我把自己最好最純的東西都獻給它了,乃至我的心——我的心會走錯嗎?”

  沃伯特不敢抬頭看他。

  “說實話,”老人悲哀地接著說,“你是否曾把我當作瘋子?你是否有時認為我愚不可及?是的,難道不對嗎?在你和我女兒的眼中,我常常看到對我的譴責。哦!他叫道,仿佛很痛苦,“被自己最親愛的人誤解!但我會證明給你看,沃伯特,我是對的!你用不著搖頭,你會吃驚的。當你最終明白該怎樣聽我說並理解我的話時,你就知道,我發現的是生存的秘密,是靈魂和肉體和諧統一的奧秘!”

  說這番話時,他露出逼人的自負。他的雙眼燃燒著異常的火焰,驕傲使他五官煙煙生輝。假如,虛榮也是可以諒解的話,佐奇瑞就屬於這一類。

  的確,在他那個時代,制表業停留在襁褓時期。自從公元前 400 年柏拉圖發明夜間計時器,即一種靠橫笛發聲來記錄時辰的滴漏後,這門科學就幾乎毫無進展。工匠們不關。0 科技發明,卻非常注重技藝。這個時期製造出來的銅表、鐵表、木表、銀表,都鏤上了精美的裝飾,仿佛切利尼的大口水壺一般精巧。這些工藝作品在計時方面稍有缺陷,但仍不失為傑作。當藝術家們的想像力不局限在對模型的進一步完善時,那些帶移動數字和動聽音樂的鐘就被製作出來,效果非常動人。

  況且,那個時候,誰又會自尋麻煩去調正時;司呢?延誤罪尚未誕生,物理和天文學還不需要嚴謹的分秒不差的測量作基礎;沒有哪一家店鋪到時才打烊,火車也從不按時出發。傍晚有宵禁的鈴聲,夜裡有宇宙的大體來判別時辰。假如生命是靠做完了多少事來衡量,而人們未必能活那麼長。但他們活得更自在。人心充滿了高尚的情操,這情操來自對傑作的追求。一座教堂也許要修上兩個世紀,畫家一生也許只畫幾幅畫,詩人也許以一闋而終。但留給後世的傑作又是如此之多。

  當精確的科學終於姍姍起步時,鐘錶業緊隨其後,儘管這行當總面臨不可逾越的困難——對時間有規律地測量。

  也就在這停滯階段,佐奇瑞發明了控制擺輪的裝置。通過將鐘擺置於一種恆力下,他便獲得了一種精確的規律性。這項發明使老人欣喜若狂。自負,仿佛溫度計里的水銀,從心底油然而生,終於達到一種使靈魂出竅的高度。通過類推,他使自己得到一個唯物的結論,在制表時,他幻想自己已發現了靈肉統一的秘密。

  因此,這天,當他意識到沃伯特正專心致志地聽他說時,他用一種簡潔的語氣說:

  “你知道生命是什麼嗎?我的孩子?你知道這些彈簧運動能產生生命嗎?你審視過自己嗎?沒有,然而用科學的眼,你能看出上帝的工作與我的工作間的親密聯繫。因為正是從他的創造物身上,我仿製了鐘的齒輪的連接方式。”

  “師傅,”沃伯特急切地說,“銅鐵製成的機器怎麼能和所謂的靈魂相比呢?正如風兒吹開花朵一樣,靈魂使我們生機盎然。難道我們的手腳是靠細小的齒輪活動的嗎?思維又靠什麼機制來運行呢?”

  “那與這問題無關。”佐奇瑞溫和地答道。但他仍十分執拗,仿佛一個盲人正奮不顧身地走向深淵。“要理解我,想想我發明擺控裝置時的初衷。當發現鍾運動得沒有規律時,我便明白它們的機制不夠用,因而有必要將其置於一股獨立的恆力之下。我於是想,平衡輪也許能達到目的。於是我成功地使它有規律地運動了。我想的這個主意難道不妙嗎?恢復它在運動時所消耗的動力,而這動力的任務是使之有節律地運動!”

  沃伯特點頭稱是。

  “好了,沃伯特,”老人說,變得生機勃勃起來、“朝裡面看,難道你不明白人體內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屬於心靈,一種屬於肉體——也就是,一種機制,一個調節器。靈魂是生命的源泉,是機械裝置。無論是由重量或是彈簧,或是某些非物質的影響產生的,總歸是在心臟中。但假如沒有肉體,這種運動就會失衡,沒有規律,也不可能!所以肉體調節著心靈,正如平衡輪,它有規律地擺動著。這一點千真萬確,正如人喝多了,吃多了,睡多了將生病一樣——總之,是肉體的功能——沒有得到適當的調節。正如在我的初衷中,靈魂向肉體輸送肉體在擺動中損耗的動力一樣。那麼,是什麼使得靈與肉之間如此親密和諧,假如不是一隻了不起的擺控裝置?正是靠這種裝置,齒輪與齒輪才結合在一起。這就是我所發現和運用的;對我來說,生命不再是秘密,生命終究不過是一種靈巧的機制!”

  佐奇瑞在幻覺中顯得崇高極了,這幻覺把他帶到宇宙的大奧妙中。但他的女兒,吉朗特,此刻正站在門檻上,她聽到了一切!她撲向父親懷中,他將她緊緊擁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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