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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肉肉就回過頭,隔著人群與珏塵相視了良久,彼此都是面無表情的。許久許久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開目光,視線落在了同一個方向。

  離得太遠,他們誰都看不清那斑駁的瓮城城牆上鐫刻著什麼。

  然而,有些東西無需用眼去看,只有用心才能真正看明白。

  ……

  “來擊掌,要是能活著出去,就一定要做一輩子的兄弟;就算死了,下輩子還是做兄弟。”

  瓮城裡,似乎又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那句熟悉的話語,一直一直迴蕩著……

  顯化元年,凌申初定,百廢待興,前朝蜀王夏侯儼玄自縊宮中,葬於昶德陵,追諡昶閔帝。翌年,凌申遷都臨陽,興建皇城;同年申莊祖凌珏塵喜得龍子,賜名永念。莊祖清廉愛名,知人善用,顯化年間,有不少賢臣為後世傳頌,史稱莊帝之治。

  最為叫後人津津樂道的,不僅僅因為莊祖是一位勵精圖治的賢君,而是莊祖一生只娶一妻,兩人日日同起同居,恩愛如尋常百姓。

  念修番外

  “念修,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哈哈哈,你覺得自己的左手喜歡上了自己的右手,會不會特彆扭?”

  “還真彆扭……”

  最近,念修時常會想起那日的對話,想起肉肉天真期待的眼神,也漸漸想起自己當時的心悸。這樣淡淡的、讓人容易忽略的心悸,仿佛出現過無數次,卻總被他一笑置之。

  如果,當時沒有刻意的去躲避忽略,他們的故事也許會不同。

  他也不會走到今天。

  想到這,念修支著頭,手指輕撫過酒盅的邊沿,白瓷的冰涼一直氤氳進心底。西津的天很涼,沒有臨陽那麼宜人,可眼前端坐著的人,分明讓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兒時,之前所有的一切恍如都是一場夢。

  “你知道嗎?如果不是珏塵,也許那一天你會死在糞罈子里。”

  “嗯?”肉肉看著眼前的酒盅恍神,困惑地蹙起眉心。

  “珏塵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在蝶泉,他笑話了你的名字,你動手打了他。我躲在樹後,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還是被他發現了。那時他說……”

  “老鐵的兒子很好玩,以後我叫她肉糰子,你們叫她雲龍,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她。”記憶被勾起,念修笑著繼續說,想到了那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珏塵。

  那天珏塵堅持不要他們送,他還是偷偷跟著,見到肉肉動手打珏塵時,他險些就衝出去幫珏塵,直到聽到珏塵的笑聲。很陌生的笑聲,在念修的記憶里珏塵總喜歡用稚嫩的臉故作深沉,他從未聽他這樣笑過,那麼的暢快淋漓。

  “那結果呢?你真的是‘替他’照顧我嗎?”

  “不是。”念修回答的很慡快,時至今日,他不想有任何的隱瞞:“我只是因為他的話救了你。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死在我手中,也會是因為他。”

  “是嗎?”肉肉揚眉,端起酒盅,清晰的聽見一旁左沅的抽氣聲,她逕自踱步到窗邊,夜色下酒館門外,三王重軍駐紮,皆仰頭窺睨著樓上的動靜。調勻了呼吸後,她眨了眨眼,視線有些模糊:“念修,我很想知道,你最渴望的是什麼?”

  “把酒放下。”念修的口吻很冷,隱忍了太多的東西。

  肉肉毫不掩飾的迅速放下酒,她怕死,也怕這杯酒,可還是強行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沅公主,如果我死,能讓念修和珏塵再一次兄弟相稱,我會毫不猶豫的喝下這杯酒。可是,我沒有這樣的魅力,他們的天下之爭不是為了我,自然,也不會因為我嘎然而止。”

  “那你為什麼要來?”左沅的呼吸很沉重,話音帶著忿然,雙拳握得死緊。

  “來看看念修,來陪他說說話。”

  一抬眸,便觸到了肉肉頰邊的淚,念修怔愣了很久。不是第一次看見肉肉哭,她向來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哭笑都很放縱。可這是念修第一次看見肉肉哭得那麼安靜,那淚是無聲的,卻似乎帶著千言萬語。

  “公主,能讓我和她單獨聊一會嗎?”深吸了口氣後,念修道出請求,轉眸看著左沅。

  良久後,左沅不情不願的點了下頭,離去前,又叮嚀了句:“我未必能壓製得住那些王爺們,你……別誤了大事。”

  “我知道,我只要半個時辰就好,半個時辰後,你讓渝王上來找我。”說話的時候,念修的目光還是死死鎖在肉肉身上,直到聽見關門聲,他才泄出氣,嘆出疲憊:“我一直沒有想過自己渴望的到底是什麼,以前是盈夜,後來……我想要你,而今,我只想能有一夜可以做一場平安夢。”

  肉肉鼻腔一酸,喉間的哽咽感更濃了,她硬生生的別過頭,不去看念修,“阿盅他們……都很想你,你很久沒回臨陽了吧,知道嗎?那裡的人還是像以前一樣好玩……他們都說,是因為臨陽地靈,所以,才出了你和珏塵這樣的大人物。可惜……他們看不見,看不見你和珏塵的心。念修,我一直想說你是咎由自取,活該淪落到今天,因為這個世界上最懂你的女人,被你生生的錯過了!”

  “你若是今生見不到我惱悔的模樣,就不甘心,是不是?”念修呵笑出聲,許久沒見的輕鬆染上眼眸。

  “今生還很長,算命的說,我命硬,不會那麼早死,說你也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還是村口那個專騙人銀子的王瞎子說的嗎?”念修笑著起身,晃到窗前,忽地伸手將肉肉攬進懷裡,幾乎是用盡全力的緊擁著她,聲音很是沙啞:“可不可以讓我抱一會,只是這樣抱著就好。”

  肉肉沒有掙扎,她有些貪戀的想感受念修的心跳,只有這樣,才能覺得他還是活生生的,就站在自己的身邊,永遠不會消失。說話時,她依舊帶著哽咽:“四麻子說,那人不敢騙我銀子。”

  “傻丫頭,那人也不會敢告訴你,余念修可能會死於非命。”念修把頭深埋在她的發間,原是想牢記住她身上的味道,可肉肉身上沒有絲毫的氣味,這感覺讓他心慌,“我始終覺得,你即使為凌珏塵殺盡天下人,也不會殺我。在我心中,那個多年前躺在晉王府床榻上,大言不慚說喜歡我的丫頭,是永遠最忠於我的,也是永遠最懂我的。可我們,都忘了給彼此時間去長大,去懂得情愛……等到終於懂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換了。”

  “所以你恨我,恨到在塞北的時候險些就殺了我,是不是?”肉肉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明白,明白念修的每一個念頭,只是對珏塵的愛太濃,濃到她自私不願去理會其他人。

  “我不是恨你不愛我,而是……”

  “而是我明明懂你,卻冷眼看你迷失。念修,我知道晚了,可我還是想告訴你,沒有任何人覺得你不如珏塵,你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去證明。你們是不同的,無論是我還是董大哥他們,選擇追隨珏塵並不是因為他比你強,而是選擇了一種兄弟情誼。我來西津,不是送死,只是深信你願意放手!”

  肉肉緩緩的閉上眼,讓淚滑落,似乎聽到了這淚里淒絕的哀鳴聲。一切都晚了,念修的改變,不是他一個人的錯,而是所有人的錯。分岔路口,他們只是放任他走,誰都沒有開口喚過一聲,哪怕……只是一句話,可能就足以讓那時候的念修清醒。

  尤其是她,明明知道他只是為了向大家證明他不必珏塵差,卻還是選擇了緘默。

  “為什麼?”念修聞言震了下,稍稍放鬆了手間的力道,卻還是不舍放開她。

  “我說過我懂你。只要你開口說你想放棄,想和珏塵合作,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信。”

  念修斂起笑意,很認真的打量著肉肉的表情,良久,嘴角浮出一抹嘲諷:“不怕我又在耍什麼伎倆嗎?”

  “不怕。”肉肉聳了聳肩,很是粗魯的擦去眼淚。

  她說得很堅定,並不是憑直覺去胡亂相信,肉肉向來沒有屬於女人的直覺。聽說老爹被活擒時,她是真的恨透了余念修。可當猜到,這也許只是他想放手求和的一種險招,她便心軟了。

  之所以會在濟城之戰中以命要挾,不是因為她想贏,只是想用自己命去賭,賭念修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事實證明,她贏了,他心底還殘存著兄弟情。

  “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會讓那些異姓王去幫珏塵。就當我們倆都死了,死在今夜,從此之後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時雲龍和余念修了。叫什麼都好,去哪裡都行,珏塵若真稱雄,就註定只能給你一份帝王的愛,可我……願意給你一份普通男人的愛。”

  他說得很認真,肉肉卻格外苦澀的笑。她清晰的記得,那年離開兵荒馬亂的薊都時,她也曾這樣開口要求過,求他別娶郡主,陪她回臨陽,安穩一生。

  可他,拒絕了。

  “你把我想得太偉大了。”側過頭,肉肉輕撥開念修的手,眉梢慵懶,沒有一絲的情緒,“你以為我所有的改變是為了天下百姓嗎?其實,我只是為了一個男人。我為珏塵付出了那麼多,又怎麼可能把他白白送給別的女人。不管是帝王的愛也好,普通男人的愛也好,他都必須愛我。即使他君臨天下,能陪在他身邊的女人,只有我。”

  她尚還不會笨到自抬份量,這個男人不愛她,只是想要她。在念修的心中,她或許是與眾不同的,但絕不會是獨一無二的。可對於珏塵來說,天下間只會有一個時肉肉。

  “駙馬,打擾了。”

  念修啟唇,原是還想再說些什麼的,但卻被門外忽然闖入的聲音打斷了。

  一道青綠色的身影踏入廂房,也讓念修鬆開了懷裡的女子。肉肉挑眉,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很俊,恬淡純然的笑容像是不諳世事般的通透。

  “放她出城。”

  “請駙馬給萬千效忠你的將士一個理由。”男子很平靜,對於這個答案像是預料之中。

  “兒女情場,英雄氣短,不算理由嗎?”念修的口吻比他更鎮定,目光始終膠著在肉肉身上。

  “這個理由足以讓你死,卻不足以讓她活,更不足以讓異姓王助凌珏塵得天下。”

  “儼錚,如果天下是你的,身為一朝之主,你會如何治國?”念修挑眉,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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