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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青沒死。

  教主當時雖已不記得緣由,此事一過,卻莫名長舒一口氣。

  此後二十年,鳳綺生有如神助,於武學及打壓武林盟上,堅持不懈。他自己都不知為何對歐陽鶴格外看不順眼。歐陽鶴終將成為時代的落後者,而新任的武林盟主,實在太年輕,太弱小。鳳綺生不曾將他們放在眼中。

  或許就是因為長久以來勝利的滋味,令他疏忽了可能的危險。

  但這不重要。

  他曾經聽人說過,長者不過五六十。他該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因此於生死,他沒有執念。

  不過,既然他已明明白白斷了氣。又是誰,令他活了過來?

  自鎏火教創教之始,除卻當年悟出神功的那位尊師,不曾有人練到第九層歸一,因此也沒有人知道,歸一是甚麼境界,練的人,又是甚麼模樣。但只看鳳綺生,他已睜開緊閉的雙目,雙目中泛著淡淡的紅,青絲成白髮,仿佛是瞬間的事。就像是五儀山上落下的雪。

  歐陽鶴欲奪長劍,鳳綺生看也未看,輕輕一推。歐陽鶴但覺一股柔和的內力推了過來,他還在心中疑惑,這內力似有若無,倒像是才練武功沒多久的。便不放在心上,只手化開。而後在那股內力入體時,便驀然口噴鮮血。

  似有若無的那股內力輕輕鬆鬆被他化開後,觸之於體,鑽入體內,猶如泰山。直擊五臟六肺。令人毫無防備,就嘗到了被碾壓的滋味。

  季夢然袖手旁觀,哧笑一聲。

  歸一,便是一切為無。萬物自無生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到了極致,便又是無。無即有。鎏火神功便是層層遞進,領會了第九層的意義後,鳳綺生體內斷絕的生機,便如同春後的青草,茬茬生長,迅速生根發芽,血液充沛,滋潤著臟腑。

  生機涌動,他漂浮不定的魂魄便潛入穩定下來。該是他的,便是他的,還是他的。

  季夢然心想,恐怕他恢復的不但是武功,還是大徹大悟一般的記憶。

  季夢然是個喜歡反其道行之的人。但不是個喜歡送死的人。

  歐陽鶴一敗已成定局,混沌劍已亡,而鳳綺生如獲新生,此戰已無翻轉的機會。他便無心再呆下去。比起這個時候擊殺鳳綺生,他更想看看,日後鳳綺生會走到哪一步。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季夢然便趁著眾人亂成一團之際,悄悄地溜了。

  鳳綺生此刻留心不到季夢然,亦留心不到歐陽鶴。

  他左手攬住趙青,右手捏了個口訣,將趙青手中那柄黯淡無光的長劍取來一破。劍氣衝浪,生生在人堆中劈開一條通道。

  白若離與顧羅生等人不得不閃身退讓開來。

  寒單衣見鳳綺生面色森然,周身內力有如實質般在身側涌動,暗道不好,連忙將開開心心想要迎上前問好的顧羅生拉了回來。

  “大師兄。綺生大哥顯然更厲害了。”

  寒單衣道:“他已不是你的大哥哥。是鎏火教的鳳教主。”

  顧羅生:……有甚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鳳綺生有血有肉,能誆人,能使詐。而如今的鳳教主,眼中除了殺意,便無其他。即便是你站在他面前,恐怕也無法令他有半分動容。

  第60章 青青子衿(九)

  柳夕雁一心渴慕的,便是這樣的教主。

  是強大的,沒有弱點。

  柳夕雁入鎏火教時,年僅二十。他與趙青身世類似,都是無父無母,天生地養,或許趙青比他幸運在年紀尚小時就有常在生將他撿了回去。而柳夕雁卻直到十五六,還流浪在外。說起來,劉戍對他,遠過於鳳綺生對他有恩。

  柳夕雁的父親是個賭徒,流連煙花之地時,有了他這個孩子。他的母親容貌是極美的,生了這個兒子,不比男子粗獷,十分秀美,甚是寶貝。只是柳母自知兒子如果留在這個地方,將來必定沒什麼好結果,千辛萬苦托人將他送到那個父親身邊,期望他能好好待柳夕雁。

  可是一個沉迷於賭場,在煙花之地四處留情的人,會是好人麼?

  這便是柳閣主不願提起的童年陰影。

  打是家常便飯,罵卻更難聽。他父親一輸,見到他那張與母親極其相似的臉,就會氣上心頭,抬腳就踹,踹了就罵:“掃把星。和你那個沒用的娘一樣。老子還得多養你一口飯。”

  捏著衣角的拳頭猛然攥緊。柳夕雁年紀尚小,已體會到了何謂艱苦心酸。那時他看著罵罵咧咧的父親,再望著追到家裡來問他們要錢不果,四處打砸的打手。便只明白了一件事。這個世上,若你無權無勢,無武傍身。就只有任人欺負的命。

  他不能。

  也不願。

  再走上這條老路。

  之後的許多年,他一直看趙青不大順眼,便是覺著,你我本該差不多的經歷,卻偏偏得天獨厚,有個前任右使幫襯著你。早早到了鳳綺生身邊,不曾嘗過人間疾苦。

  人和人,莫非當真這麼不公平?

  柳夕雁動了動嘴,有些激動。

  叫了一聲:“教主,你回來了。”

  幾乎要熱淚盈眶。

  鳳綺生看了他一眼,道:“柳夕雁。”

  語氣十分平淡。不欣喜,不動怒,旁人聽著,卻覺得兩股戰戰,要跪下來了。

  柳夕雁心中自然也免不了哆嗦了一下。但他看了眼已若死人的趙青,心想,即便是自己下一刻去死,他也不後悔。教主就該是這樣,睥睨眾生。他不過是為教主掃清不必要的障礙。在邁往巔峰的路途中,總有需要捨棄的東西。這是不可避免的。

  情愛?太過虛無縹緲。

  他今生既然得不到,也不能讓旁人占了便宜。

  這樣想著,柳夕雁再看向鳳綺生時,已是視死如歸。

  可鳳綺生只是這樣喚了一聲,卻又移開了目光。

  自那三個字出口後,仿佛連看他一眼都懶得。

  “你入教時,本座問你姓甚名誰。你說你叫柳夕雁。本座還記得,誇過你一聲,夕陽雁是歸家雁。你說,夕陽在天湖山落下,你的家就在鎏火。如今你叛教而出,本座再喚你一聲。也算有始有終。本座自問待你沒有虧欠。這些年你為本座立下的功勞,抵你一命。從此你與我鎏火教,便再無干係。你好自為之。”

  柳夕雁作好了死的準備,卻萬沒想到,鳳綺生會放他一馬。

  他不敢相信,怔愣了一會兒,見鳳綺生要離去,大聲道:“我,我是一心為教主著想。並不曾叛教。亦不曾害過教主啊。”

  鳳綺生卻連回都懶得回應了。

  獨獨將他留在了身後。那不止是身後,那是一段過去。柳夕雁說的不錯,捨棄是一種痛苦,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亦成為其中之一。

  鳳綺生一路踏血而去,所經之路,眾人紛紛退開,不敢再動手。

  顧羅生撩了下額邊鬢髮,嘖嘖有聲:“這個人,都將手推到人家背後了,還說是為他好。”

  周向乾心想,若是有一個人將他身邊所親所愛都殺了個乾淨,然後告訴他,我只是在為你踏往高處清掃障礙,他只怕是要當場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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