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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林子粹與梅蘭,還有一個年輕女子長期生存過,今年夏天開始,很可能持續到深秋。為她提供食物和補給的人,要麼是住在對面的阮文明,要麼是林子粹或梅蘭。

  她是崔善。

  關於她與林子粹的關係,警方調查至今未掌握任何證據——崔善在今年的行蹤,仍然一片空白,很可能早已死於爛尾樓頂,屍體則被林子粹與梅蘭等人運走了。大家認為崔善是無辜的,只因她的媽媽麻紅梅當年作為鐘點工死在程麗君家裡,具備為母復仇的可能性,才成了梅蘭的替罪羔羊。

  至此,殺害程麗君的真兇,雙雙斃命於巴比倫塔頂,也算是因果報應。或者,是更為慘烈的攜手殉情自殺,不是有個版本的《天鵝湖》就是這種結局嗎?也正符合林子粹與梅蘭的共同愛好。

  但有人不這麼認為——葉蕭離開深夜的驗屍房,回到辦公室喝下一杯濃茶。

  下午,他派人再次詳細搜索巴比倫塔頂,用塑料布從空中封起來,以免遺漏什麼重要證據。不出所料,牆角發現阿拉伯數字刻痕,從“1”刻到“120”,代表有人被關了一百二十天?粗粗估算,恰是絕望主婦聯盟把崔善關入巴比倫塔,直到林子粹失蹤這段時間。

  警方把水泵運到爛尾樓頂,反覆清洗四堵牆,發現在水泥顆粒間,暗藏著無數淡淡的“正”字——數十警力清點了三個鐘頭,統計下來約有八百多個“正”,如果這指的是天數,那麼乘以五,則是四千多天,竟有十一年到十二年之久!

  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裡被關了那麼多年頭?隨便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

  最後,在石榴樹枝與泥土底下,發現一張被捏碎的小紙條,重新拼接才勉強看清——

  “救命!我在樓頂!巴比倫塔!”

  無法確定是誰寫的,但可以排除林子粹或梅蘭的筆跡。

  想起三周前,葉蕭再度進入程麗君被殺的別墅現場,發現最近有被潛入的痕跡。他在客廳找到《天鵝湖》的黑膠唱片,可能是死者被殺前聽過的,封套背面寫有“奧傑塔?OR?奧黛爾”,已確認是程麗君的字,最晚寫於她死前的六月。

  同一張唱片封套,黑色鋼筆字底下,還有藍色原子筆寫的“她在塔頂”——另一個人的筆跡,像是男人寫的。

  當時看到這行字,葉蕭並沒有理解,但今天一下子明白了。

  她在塔頂

  公安局筆跡專家已做了鑑定,這個“她在塔頂”正是阮文明的字跡——根據24小時便利店提供的工作資料。

  阮文明就住在“塔”的對面,他在一個月前闖入程麗君的殺人現場,對於死者寫在《天鵝湖》唱片封套背面的“奧傑塔?OR?奧黛爾”做出答覆——“她在塔頂”。

  公安局刑偵隊辦公室,葉蕭的電腦屏幕前,中了病毒似的,緩慢滾動著崔善的臉,以及迷離眼波。她從前的個人空間,留下許多自拍照,大多做成了黑白效果,就像她平常的穿著,不是黑,就是白……

  最近一周,他再次調閱崔善及其家人的檔案,除了其父崔志明在十四年前的火災中消失,她的母親麻紅梅兩年前做鐘點工時,在程麗君的別墅摔斷脖子而死……

  崔善畢業於本市的南明高中,也是葉蕭最熟悉的一所學校。她的班主任姓容,是個年輕英俊的男老師,在崔善高考之後失蹤。一年後,屍體在學校樓頂的水箱被發現,當時糙率地以自殺結案,但很可能死於他殺——據說容老師跟崔善之間,有過超出師生關係的曖昧,這或許是她的殺人動機。

  還有,崔善大學畢業不久,在GG公司正式談了個男朋友。一年以後,因為嚴重矛盾分手,她的不雅照被散播到朋友圈。沒過數月,他在公司深夜加班時,死於一場電梯事故。

  至於半年前被殺的程麗君,今天剛被發現屍體的林子粹、梅蘭……

  以上死亡事件,都跟崔善有關,為什麼偏偏是她?葉蕭緊盯著屏幕,這張臉只要多看幾眼,就讓人的心跳和呼吸加快。

  還有件離奇的事情,他在公安局內網搜索“麻紅梅”,意外發現一樁相關案件——七日前,本市一家公墓向警方報案,有人半夜潛入盜墓,撬開其中一座墓穴,挖走了麻紅梅的骨灰盒。

  是誰盜走了麻紅梅的骨灰?

  奧傑塔OR奧黛爾OR她在塔頂OR崔善

  葉蕭在工作筆記上不斷寫下這些。

  最後,他把整頁紙都撕了,只留兩個字母:CS。

  不是反恐精英的意思,而是崔善姓名的簡拼。

  最近一次見到林子粹,在他的酒店式公寓。葉蕭看到他有兩台手機,其中限量定製款的那台,鑲嵌著“LZCS”的字母。

  LZC=林子粹

  CS=崔善

  LZCS=林子粹(崔)善

  在程麗君被殺的臥室,發現過一塊純金掛件,說明此案並非搶劫。純金掛件是林子粹陪妻子在香港買的,刻著“LZCLJ”的字樣,想來就是“林子粹(程)麗君”。

  雖然,鑲嵌著“LZCS”的手機已經失蹤,但幾天前葉蕭調查了手機廠商。今年二月,有人定製了這台機子,購買人卻是另一個名字。順藤摸瓜下去,此人是林子粹的大學同學,證實是林子粹購買的手機,但用老同學的名字辦理,包括一張新的SIM卡,說是為了商業機密。

  通過運營商的後台查詢,找到這張SIM卡的通話記錄。最近兩個月,林子粹與幾個不同的女性機主通過電話,可能是新交的秘密情人。但在二月到六月間,絕大多數簡訊與通話,都是跟同一號碼,登記名卻不是崔善,而是無關的中年婦女,線索到此中斷。

  窗外,淒寒的冬至夜,老法里說今夜必須守在家裡,出門的話會撞見不乾淨的東西。

  但若等到天鵝飛走,再要捕獵就來不及了,葉蕭猛然抓起車鑰匙,快步衝出辦公室。

  十分鐘後,他來到一條寂靜小巷,地上有幾攤燒過紙錢的痕跡。這是現在少有的老洋房,敲開其中一戶房門,他要找的中年婦女,就是這棟樓的房東太太。底樓帶院子的幾間公寓都是出租的。

  房東太太承認這個號碼,但是給女房客使用的——那是個年輕女子,說手機和身份證都丟了,便借用房東太太的身份證去辦了手機卡。

  隨後,葉蕭出示了崔善的好幾張照片,得到房東太太的確認:“就是她!”

  再辨認林子粹生前的照片,她點頭說:“今年,春節過後不久,就是這個男的來租房子的。以前,他每個禮拜都會來的。不好意思,警官先生,我知道他們什麼關係——這條巷子裡還有不少呢,被他老婆發現了吧?不過,這種事情需要警方出動嗎?”

  “這個姑娘是什麼時候搬走的?”

  “不是七月底,就是八月初。反正她是不辭而別,後來還是那個男的,過來結清了房租,帶走了她所有的東西。”

  葉蕭終於證明了——崔善就是林子粹的秘密情人,她也具備了作案的時間地點。

  “阿姨,你還保留有她的筆跡嗎,比如紙條之類的?”

  “讓我想想——嗯,好像還有她的租房合同,我翻出來給你。”

  雖然,合同是用別人的名字和身份證,但房東太太確定是崔善本人當面所寫,有好幾條是手寫補充的。

  不必等待筆跡專家,葉蕭的記憶力驚人,那張“救命!我在樓頂!巴比倫塔!”的求救紙條,與眼前的租房合同,正是同一個女子所寫。

  “我能看看她住過的房間嗎?”

  “嗯,上禮拜的新房客剛搬走,正在空著招租呢。”

  房東太太打開底樓一扇房門,葉蕭走進這套清冷的公寓,面積出乎意料的大,經過狹長的客廳,進入一間幽暗的小院。

  冬至夜,月光異常皎潔,蛋青色顏料似的,掃過滿地破敗枯葉。葉蕭擰起濃眉,看著院牆上的夾竹桃,還有……那是什麼?

  “馬路對面的老教堂,解放前白俄人做禮拜用的,老早這洋房就屬於他們。”房東太太站在後面解釋,同時不停地搓手取暖,“聽說啊,有個俄國音樂家在這間公寓住過,留下一台鋼琴,沉得不得了,從來沒人彈過,六六年抄家時被砸爛了。”

  葉蕭的全部目光,凝固在這座拜占庭式的圓頂上,俄羅斯般寒冷的深夜,化作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深藍,童話般迷人,沉醉……

  當他離開崔善住過的洋房,在小街與巷子間徘徊,卻再也找不到那座東正教堂了。

  深呼吸,讓冷風灌滿整個肺葉,葉蕭掏出手機,撥通局長的電話:“金局,抱歉那麼晚打擾——關於程麗君的謀殺案,以及林子粹、梅蘭的死亡,我申請向全國發布通緝令,全力抓捕兩名犯罪嫌疑人:一個叫崔善,另一個叫阮文明。”

  “小葉,你找到證據了?”

  “證據鏈還不夠完整,但我相信崔善才是主犯,阮文明可能是協犯,已經死亡的林子粹也有罪。金局,明天再跟你詳細匯報。今晚,務必通知崔善老家的縣公安局,注意有沒有嫌犯的活動蹤跡,尤其是火車站!”

  “理由?”

  “崔家還有老宅和親戚,最重要是祖墳。七天前,崔善媽媽的骨灰盒被盜,今天正好是冬至,傳統上墳和入葬的日子——直覺。”

  “我現在簽發通知,但願你的直覺沒錯。”

  局長批准了葉蕭的申請,全國所有的火車站、汽車站、飛機場,還有出境的邊檢窗口,都將收到崔善與阮文明的通緝令。

  然而,嫌疑人尚未落網,葉蕭就難以輕鬆。他疲倦地回到警車,沒有點火發動,而是打開車載音響,閉上眼睛,躺在放倒的座位上,耳邊充盈《天鵝湖》的高cháo部分……

  奧傑塔or奧黛爾

  正如梅蘭所說,一個天真純潔而脆弱,另一個性感誘人而黑暗,簡直水火不相容。但她們又一模一樣,宛如雙生姐妹,鏡中自我。

  也許,就連柴可夫斯基也難以揣摩,究竟誰才是白天鵝,誰又是黑天鵝。

  隨著樂曲不斷刺激耳膜,仿佛把聽者的心臟撕成碎片。剎那,葉蕭窺見一盞聚光燈,照亮原本渾渾噩噩的舞台。

  她們本來就是同一隻天鵝吧?只不過有黑白雙重的羽毛——就像女人,帶妝時,卸妝後。

  奧傑塔=奧黛爾

  當你需要時,她就是白天鵝;而當她需要時,她就是黑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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