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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歲月逐漸拭去了她身上殘留的孩童的單薄,但那輕盈的體態卻是絲毫未變。這兩年間,我跌跌撞撞從黎明走到了黃昏,而她獨自停留在時光里,從雪花變成了蝴蝶。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光不再變作花粉

  當飛蛾不必點燃燭淚

  我們商定不觸痛往事

  無需陽光尋度

  尚有餓馬搖鈴

  此時彼刻

  除卻你我

  其餘都是故道

  其餘都是鄉井

  ……

  以上詩文改編自中國西部詩歌創始人昌耀先生的《一片芳糙》,上次忘記說明了,在此補上。原詩如下:

  我們商定不觸痛往事,

  只作寒暄。只賞芳糙。

  因此其餘都是遺蹟。

  時光不再變作花粉。

  飛蛾不必點燃燭淚。

  無需陽光尋度。

  尚有餓馬搖鈴。

  屬於即刻

  唯是一片芳糙無窮碧。

  其餘都是故道。

  其餘都是鄉井。

  ☆、執傘之人

  ·

  體育課只是走了走固定的形式,便告解散。我拿起放在籃球架下的外套,走到一片樹蔭里尋到了一床正在晾曬的被子。那被子格外乾淨,被罩上還有溫暖的粉色桃心圖案,大概是某個女生的被子。

  我坐在了上面,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泰戈爾詩集》讀了起來,陽光從樹fèng中漏出,砸在我臉上,一陣心慌意亂。

  讀了一陣之後,發現完全讀不進去,我便把書蒙在臉上,閉上眼休息。好在被子不算差,不僅沒有男生被子上那種特有的刺激氣味,甚至還能從中嗅到青糙疊加著陽光的味道,再加上詩集紙張散發出的特有的香味,雖然讓我心悸難安,卻又昏昏欲睡。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朝我走來,在我身旁坐下,我陡然清醒了過來。雖然隔著書頁,但仍然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類似茉莉的清香。

  我突然眼眶濕潤,突然渾身顫抖,又在突然間竭力克制著。

  我知道來的人是尋露,也只有尋露才會同我如此親昵。我透過書頁下方的fèng隙向外悄然查看,從光潔修長的小腿和乾淨的糖果色涼鞋來判斷,是尋露沒錯。

  “你來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拿開詩集說。

  “嗯。”她淡淡地回答,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我倒是想讓她同別的女孩一樣,俏皮地追問一句:“難道你不想我來?”可是,她是尋露,終究不是其他女孩。

  “有人問泰戈爾什麼是愛情,你可知泰戈爾是怎麼回答的?”她依舊淡淡地問道。

  “眼睛為她下著雨,心卻為她打著傘,這就是愛情。”

  “不錯。他只用了一句話便解釋清楚了這世界上最難解釋的事情。可是,我雖然如約回來了,卻不知那雙眼睛還是否在為我凝望,那執傘的人是否還立在雨中。”

  “如果那執傘的人早已被雨水打濕,即便那人還立在雨中,那人,還是那人嗎?”我儘量平靜地反問道。

  大概是我的回答里已然包含了太多的距離,尋露沒有再說話。她只是一直坐在我身旁緘默不語,用眼睛固執地望向夕陽,瞳孔中像是跳動著兩團火焰,我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愛情是何等荒唐,又何等荒涼的東西,清冷如她的女子竟有時也會被燒得魂飛魄散。

  ·

  直到集合的哨聲響起,她才緩緩說道:

  “林秋,看來你的喜歡和我的喜歡根本就不是同一種喜歡。就像夕陽同樣照耀著我們,你能看到我的心,卻不敢直視我的眼;而我望著陽光下的你,能看清的卻只剩下你的眼,你的心在哪裡卻無論如何也找尋不見。”

  尋露說完就起身朝集合的隊伍走去,夕陽把她的影子越拖越長。

  我從未想過我們會以何種方式開始,也從未想過會在今天以這種方式結束。

  尋露的話像是抽光了我所有的力氣,我頹然躺倒在棉被上,既不想去集合,也不想去吃晚飯。一直等到落日西沉,很多人來收被子,才站起身來,往教室走去。

  之後的幾天,尋露又突然間消失不見了。沒有人對此解釋什麼,更沒有人為此擔憂,對他們來說,尋露只不過是一個初來乍到,相貌美麗的女同學罷了,只有我整天迷迷糊糊地盯著旁邊的空桌椅發呆。

  ·

  兩天後的一個午休時間,我給蕭蕾打了電話,約她在校外新開的一家奶茶店見面。

  我並沒有妥善處理感情問題的能力,至少現在是這樣。我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坦誠,完全的坦誠,不保留一絲一毫。

  我坐在奶茶店靠窗的位置,一邊喝著一杯名叫“解藥”的奶茶,一邊等著她。午後的光線透過玻璃門斜映在店內的照片牆上,居中的是一張尺寸稍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只有一雙在琴鍵上拼命揮動的手,在金色陽光的影印下,那雙手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哀悼感。

  蕭蕾在這時向我走來。

  她的波西米亞風的連衣裙正隨風飛揚,但是她的眼神里卻隱藏著與熱情的波西米亞格格不入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淡。我突然橫生出一種感覺——那些我無從開口的事情,她早已瞭然於胸。

  蕭蕾從在我對面坐下的那刻起就一直一言不發地望向窗外。店員過來熱情地詢問需要點什麼飲品,蕭蕾隨意地朝桌面菜單中的紅豆糖奶一指,便又把頭轉向窗外默默不言起來。

  她既沒有提起音樂,也沒有提起學業,只是眉梢微撇,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卻又有一股故作堅強,不願向命運妥協的倔強。

  “有煙嗎?”她突然問。

  “有。”我拿出一盒555遞給她,她把一支煙夾在指間點燃,卻並不急於放進嘴裡,只是目光定定地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頭,一直到手裡的香菸燃燒過半,她才把那香菸放進嘴角,只抽了一口便掐滅在桌面的菸灰缸內。

  她攸然起身,彎下腰,在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間裡,她的唇已經緊緊攥住了我的嘴唇。她閉緊了雙眼,努力不讓我看出她的情緒,但是她如絲的眼角上卻分明掛滿了淒切的痕跡。

  我瞪圓了眼睛,眼眶內突然蓄滿了淚水,她格外固執而決絕地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我感覺她唇間的煙糙味道消失殆盡,她才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林秋,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當然記得。”

  “忘了吧!”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人已經走到了奶茶店的外面。只是在桌上留下了一杯溫熱的奶茶,一枚沾有紅色唇印的菸蒂,還有一張透明的CD,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工整地寫著一行小楷——米洛的維納斯。

  ·

  “最近在構思一首新的曲子,大部分已經完成,只是最終的名字還沒有想好,一切弄好之後就彈給你聽。”她幾天前說過的話言猶在耳,人,卻馬上要消失不見。

  我表情凝固地看到桌上CD的名字,最後沒有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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