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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鄧說昨晚你送我回來的,”張准看看旁邊的小鄧,小鄧似乎感覺到兩人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點個頭先走了,張准終於敢抬起眼睛看甄心一眼,馬上又放下去:“謝謝。”

  這種對話像是中學時,和暗戀的女孩子在夕陽的操場上相遇,男孩會猜想,女孩對他是不是也有好感。甄心覺得身上每一條神經都亢奮著,把一種久違了的甜蜜傳到大腦:“沒什麼,舉手之勞。”

  張准不自然地笑笑,往左跨一步,要往餐廳走,甄心沒有動,他還沒從這張荷爾蒙織成的網子裡出來,張准又走回來,欲語還休地:“昨天晚上……我說什麼沒有?”

  甄心懵著,聽張准又問:“我有沒有……做什麼?”

  甄心像被人掐住喉嚨,眼神有一瞬間的慌張,雖然只是一瞬間,張准還是發覺了,他並不知道昨夜的真相,以為是自己忘情了,讓甄心察覺。他恐懼地別過頭,往餐廳方向落荒而逃,甄心呆站在原地,想不明白所以,為什麼自己不是挨了一拳,而是被這樣含情脈脈地看著?

  吃過飯,全部主創去看場地,這部戲有個關鍵場景,是地下停車場。劇組在郊區搭了影棚,基本上實景還原,有車位,有照明,有電梯間,道具車陸續到位,還差五輛大眾和七輛豐田,張準的頂配卡宴停在視角中心,普魯士藍色,剛打過蠟,被周圍工人們焊接的火光一照,顯得熠熠發亮。

  陳正森讓張准靠著車站,從取景框裡一再地看,旁邊是負責服裝的湖南妹子,把他說的修改細節往手機里記,比如腰再收一點,扣子換成群青色,連袖口長度和鞋帶質地都一一照顧到了,拿陳正森的話說:“這是吃重的一場戲,超近景。”

  甄心和周正站在一旁抽菸,聽負責調度的小汪跟幾個工作人員閒聊:“說是吳融下午就到,”都是不大的男孩子,一個個很期待的樣子:“順序都排好了,合影別插隊啊!”

  “吳融一會兒來嗎?”甄心裝作漫不經心,心裡其實很彆扭,周正看看表:“從機場直接過來,這場是他的大戲。”

  甄心哼一聲:“他的大戲,讓我看什麼場地。”

  “後期你和張准有幾場對手戲也在這兒”周正知道話說錯了,趕緊找補:“聽陳導的意思,明天正式拍也想讓你過來。”

  甄心要說什麼,突然看見張准煞白著一張臉瞪著他,他倆有八九米距離,中間隔著一輛極光,還有陳正森和服裝小妹,不過是一剎那,張准從卡宴旁起跑,速度極快,按住極光的引擎蓋,一個漂亮的單手撐,兩條被西裝褲包裹的長腿在空中劃出剪刀般的弧線,甄心什麼也不知道了,只罵了一句:“干!”這樣的張准太他媽帥了!

  人破風一樣衝過來,撞倒了陳正森,甄心幾乎要伸出雙臂去迎接他,卻被他重重推了一把,推在胸口上,他往後趔趄了幾步,脊背砸在後邊別克的車門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瘋子似地看著張准,沒一個人的思維跟得上他的動作,這時候上頭負責吊頂的三個工人喊了一嗓子:“沒事,抓住了!”

  大夥這才抬頭看,十厘米厚的鋼板,刀子似的尖端,寒光雪亮懸在張準頭上,只靠一根細麻繩牽引,另一頭抓在那些民工手裡,正一下一下往上拉。

  大夥這才抬頭看,十厘米厚的鋼板,刀子似的尖端,寒光雪亮懸在張準頭上,只靠一根細麻繩牽引,另一頭抓在那些工人手裡,正一下一下往上拉。

  張准急急地喘,汗水從襯衫下透出來,不是跑的,是冷汗。他站在眾目睽睽之中,恨不得那塊鋼板真掉下來砸中自己,那樣就沒人在意他的初衷了——他只推開了甄心,沒有管周正,沒有管工作人員,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眼裡只有他。

  周圍有議論聲:“哇,功夫真好……帥炸了……他只推了甄心哎……關係那麼好嗎,自己的命都不顧……”

  張准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fèng隙鑽進去,甄心在看著他,用一種火辣辣的眼神,他要朝他走過來,半張的嘴唇似乎要說什麼,張准怕得膝蓋都在發抖,這時一旁的周正按住他肩膀:“張老師,幸好是虛驚一場,你有沒有受傷?”

  張准這才覺得左腰疼,是西裝褲太緊,扭到了:“沒事。”

  陳正森被服裝小妹扶起來,可能是驚魂未定,也可能是被張準的氣勢鎮住了,破天荒叫了他“張老師”:“沒事吧,影不影響明天拍攝?”

  張准篤定地說沒關係,陳正森看了甄心一眼,這一眼被張准敏感地捕捉到,滿臉飛紅,陳正森讓他回車邊繼續站著,甄心不幹了:“他可能受傷了,姓陳的,你有沒有人性!”

  張準的左腿是有點跛,陳正森看見了,還是攔著甄心不讓過去,他有治他的法子:“行啊甄老師,”他壓低聲音,帶上點笑意:“昨晚怎麼人家了,為你命都不要了!”

  甄心馬上底氣不足了:“說什麼呢你,沒有的事。”

  “也是,”陳正森顯得很遺憾:“我看腿腳挺利落的。”

  甄心立刻明白他指的什麼,紅了臉,害臊地罵一句:“干,你惡不噁心!”

  沒多久,吳融的車到了,白色英菲尼迪,門是被從裡邊踹開的,跳下來一個人,黑背心迷彩褲,乾淨利索的寸頭,一副銀色太陽鏡,一路被工作人員圍著喊:“吳哥!”

  吳融,和張准一樣是練武的,可和張准不同,他出道就是男一,大大小小的戲幾十部,從沒演過配角,甄心老遠就聽他吊兒郎當地喊:“準兒!”

  他是北京人,單叫名字加一個兒化音,聽起來那麼親,張准看見他,很不見外地擺了下手,軟軟叫了一聲:“師哥。”

  他倆其實是同年,張准比吳融還大幾個月,後來都當了演員,越混越熟,吳融比他早入行幾年,就逼著他叫師哥。甄心覺得自己的胃都要翻了,眼看著兩個人走到一處,親熱地抱了抱,吳融好像一眼就發現張准扭了腰,半開玩笑地掐了一把,他個子比張准猛一點,一隻胳膊很自然地搭著他的肩,指著陳正森鼻子說:“導演,怎麼的,欺負我師弟呀?”

  陳正森連忙擺手,一句一個“吳老師”,一群人半葷半素地寒暄了半天,吳融的胳膊就沒放下來過,張准抓著他攬著自己的手,大張著嘴巴跟著笑。甄心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

  很快進入正題了,陳正森領著吳融看車,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認真,甄心看著張准捂著傷腰上車,坐在方向盤後放倒座椅,接著吳融上去,趴在他身上,兩個人一對視就哈哈大笑,吳融甚至把腦袋埋在張准頸窩裡,像一隻搖尾巴的哈士奇,笑岔了氣。

  甄心成了局外人,他點燃一支煙,煙火青藍,仿佛燃燒的寂寞。

  晚上,吃過飯,甄心不自覺就往張准房間走,3705,他在門口站了一陣,按下門鈴。開門的是小鄧,光著膀子,看見甄心愣了一下,屋裡傳出笑聲,甄心走進去,張准只穿一條四角短褲,臉朝下躺在床上,吳融是一樣打扮,光腿跨在他身上,大手摁著他的左腰。

  “哎呀,甄心,”吳融一抬頭,笑呵呵跳下床,滿是按摩油和藥酒的手朝他伸過來:“下午導演淨說戲了,也沒給介紹一下,第一次合作,多多關照哈。”

  甄心正猶豫要不要和他握,吳融很抱歉地抽回手:“媽的,有點油,下次下次。”他跳回床上,要接著給張准揉,張準則把短褲往腰上提了提,有些羞赧:“師哥,不揉了……”

  吳融看了眼表:“還差十五分鐘呢,快點快點!”

  他不由分說摁上去,每使一下力,張准都悶在床單里哼一聲,甄心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什麼樣,只聽見吳融聒噪地對他說:“我老婆特喜歡你,你有空給我簽個字兒唄!”

  第16章

  周六,約定好的,方熾還是在園區外等著,抽一支煙,九點整,左林林獨自出來了,花枝招展的,踩著輕盈的步伐。

  “高准呢?”他往她身後看。

  “他不舒服,”她笑得燦爛,越過他去拉車門:“我們走吧。”

  “他怎麼了?”他拽住她的胳膊,力氣很大。

  “你管他幹什麼,”她連怒意也是美麗的,美得咄咄逼人:“你在乎的不是我麼?”

  方熾顯得煩躁:“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可以分手啊,”她口氣輕佻:“我可不想和神經病過一輩子。”

  方熾被她的用詞激怒了:“我說過,他沒有病,他只是……”

  “你到底要不要我,”她向他邁一步,幾乎擠進他懷裡:“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我們得回去,”方熾嘆一口氣:“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

  左林林立刻換上一副柔弱的表情:“插rles,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她把額頭抵在他胸口,頭髮飄散淡淡的柑橘香:“我要去歐洲巡演,明天出發,會走一個月,我只想和你好好過一天。”

  這樣的軟語哪個男人能拒絕呢,方熾沒有說話,她繼續打感情牌:“我年紀大了,跳不了幾年,我只想找個好歸宿,”她把自己整個朝他偎過去:“這樣有錯嗎?”

  方熾幾乎就要抱住她,但腦子裡突然閃現高準的身體,他被自己緊緊抱著,在耳邊絕望地呢喃:“救救我……”

  方熾推開她,很堅定:“我們得回去。”

  高準的家和他的人一樣,很有品位,一進門就看見客廳牆壁上掛著一組朱塞佩·阿爾欽博托的《四季》,左林林不以為意地指著,說那是高准臨摹的,她見慣了藝術品,方熾卻頭一次目睹這樣的才華,那麼瑰麗那麼鮮活,令他移不開眼睛。

  確實像高准說的,他和左林林分房睡,他屋裡只有一張小床,眼下他就窩在那上頭,縮在單薄的被子裡。左林林把方熾領進屋就出去了,似乎吝惜對高準的任何關愛,方熾看矮窗旁放著一把三條腿的木椅子,順手拎過來,在床邊坐下。

  “高先生,”他打個招呼,看被子動了,把手輕輕放上去,感覺底下的人在發抖:“不讓我看看你嗎?”

  慢慢的,從床腳方向探出半張臉,頭髮凌亂,兩眼紅得像兔子:“方醫生……”他很羞愧,不肯把鼻子以下露出來:“對不起……”

  方熾不知道他為什麼道歉,這是典型的自我責難表現:“發生什麼事了嗎?”

  “Justin……”他又說出那個名字了,方熾靜靜地聽,他說:“因為出差的事,昨天他來我辦公室,把能砸的都砸了……”

  “你受傷了嗎?”問出這句話時,方熾一下子想起大學一年級時的課本,上頭寫著:提問者的第一個問題往往是內心深處最關注的,高准搖頭,似乎放鬆了一點,從被子裡伸出冰涼的右手,和半截鬱金香色絲綢睡衣的袖口,他這是要方熾握住,於是方熾握了:“出差時發生了什麼?”

  “出差我沒帶他,帶了另一個人,他就……”高準的嘴唇顫抖,看起來很委屈:“他居然說我……”

  方熾等著他,他卻咬住嘴,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方熾知道強求他沒有用:“外頭很涼快,要不要出去走走?”見高準的眼神躲閃,他便說:“陪陪我?”

  高准在自己和方熾間抉擇,幾乎沒什麼懸念,他選了方熾,被子鬆開,露出半敞的領口和下頭蜜色的皮膚,上頭有一小塊淡粉色的淤痕,方熾皺眉:“他打你了?”

  “不是,”高准盯著他伸過來的手,神經質地抓起領子:“是畫冊砸的,畫冊很厚。”

  有那麼一陣,兩人誰也沒有話,直到左林林端著水杯進來,驚訝地看一眼方熾:“那把椅子是十九世紀的古董,平時我都不讓坐的!”

  方熾連忙站起來,接過她遞來的水,抱歉地看著高准:“你怎麼不說。”

  像是親密朋友間的埋怨,左林林意外他們的關係居然這麼好了,讓他更意外的是高準的回答:“喜歡嗎,送給你。”

  七萬美金,平時摸都不讓摸一下,現在說送人就送人,她真不知道該吃誰的醋,方熾慡朗地笑:“我不懂藝術,要不是為了你,這種椅子,我坐都不會坐。”

  這話有點曖昧,出了口方熾才察覺,三個人都有點尷尬,高准紅著臉,乾澀地說:“我換下衣服……”

  他的意思是請方熾出去,方熾沒反應過來,還傻站著喝水,左林林拉了他一把:“來幫我一下。”

  方熾跟她出屋,她順手把門關死,然後就撲進他懷裡,挺起胸翹起臀,扭出一條玲瓏的曲線。方熾腦袋嗡地一聲,為了保持距離,他後腦勺撞到了牆上:“林林你瘋了,高准就在屋……”

  她把他的嘴堵住,用塗著香膏的嘴唇,桃子味,黏糊糊充滿了口腔,方熾身體灼熱,失去意識般激烈地回應她,大概是偷情的快感,仿佛有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在腦子裡炸裂,成千上萬的碎片飄灑下來,零落著,閃閃發光。

  他正啃噬的是高準的女人,意識到這點,他非但沒有罪惡感,反而異常興奮,揉著左林林的肩膀,把她往懷裡擠壓,左林林受寵若驚,她從沒見這樣的方熾,好像三年裡他對她的情一絲沒有減淡,倒是更濃,她呻吟起來:“插r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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