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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很好,”謝逾時道:“你現在睡眠怎麼樣?”

  “一般般吧。”

  不痛不癢的對話持續了有幾分鐘,直到謝逾時開口,“很抱歉那天對你說了那樣的話。”

  黎以北沉默,放在毯子外面的手無意識抓緊。

  這種語氣,比他掐著他的脖子拿話傷他還要令他心灰,好像也是在醫院的時候,他很無奈地對他說,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那時他還以為他的心是他的,還以為像個孩子一樣哭鬧幾下他說不定就會回來,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他是謝逾時啊,驕傲到從不說愛的謝逾時。

  “我很抱歉。該說的話或許是這樣的:很抱歉我在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我說你幼稚任性不可理喻,事實上我同樣如此。大部分時候我很獨斷專行,忘記考慮你的感受,我以為我對你足夠好,甚至一度覺得我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花過如此多的心思,但歸根結底是我把自己的付出看得太重要,在婚姻關係里計較這些,毫無疑問也是使我們走向分手的主要原因之一。這些,我都感到很抱歉。”

  “然而除此之外,我不覺得我欠你什麼解釋。我反覆思考過,所有事情的變壞都指向我那次出差回來之後,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時至今日它也顯得不再重要,在問題最該被提出來解決掉的時候,你選擇沉默我選擇放棄,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我們都有責任。”

  “還有你差點死掉的事。如果我只有一分愛你,那麼你的死亡都有可能把這一分變成九分甚至十分,更何況你知道我對你從來不止一分。以北,理解生活需要往後看,生活得好卻需要往前看,你還不打算往前看嗎?”

  ☆、第 19 章

  天氣開始回暖,周若蘭在某個晴日下午首次造訪謝氏大樓,杵謝逾時秘書室門外笑得春花爛漫。何小澗出來吩咐事情的時候正好見到她,對她沒有預約卻成功摸上這塊地方的事半字未提,只笑問她渴不渴,熱不熱,需不需要換個地方坐會兒。

  周若蘭一直笑吟吟的,就算不是大美人,看上去總歸很賞心悅目。她沒有進去打擾謝逾時,只像是真的順路,一時興起上來坐會兒。

  謝逾時見到周若蘭倒也不意外,前陣子傳來消息,他之前和吳聲蘇立一起住的地方要拆了,距離周若蘭說她也要湊熱鬧在那擁有一個房間不過區區幾日,她覺得太難以接受,埋怨為什麼她總是最時運不濟的那一個。蘇立還好,本來就已經搬出去,吳聲順其自然,最跳腳的反而是嚴苛。

  周若蘭難以接受一個美夢還未開始就已破滅,就算破滅,她也要親眼見證。於是謝逾時和她一起驅車去了小羊羔,謝逾時親自開車,這種待遇令周若蘭心花怒放,她坐在副駕,表面上很認真地翻著一本家居雜誌,餘光卻一直在謝逾時身上打轉。他開車的樣子很認真,基本目不斜視,給人的感覺安然妥帖,值得信賴。

  到的時候謝渺秒幾人皆已標兵似的矗立於即將拆掉的房子前,嚴苛是真傷心,沮喪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拆的不是他的臨時住址,而是他的心靈宮殿。蘇立的未婚妻說:“蘇立已經被我宰了,羊羔還剩一隻還是兩隻?”

  吳聲說:“我從來就不是待宰小羊羔,你問嚴苛吧,看他承不承認。不過我覺得他是,可惜他求人宰他那人都不宰,你們說這可怎麼辦?”

  嚴苛還沒說話,反而是謝渺秒攻擊吳聲一句,“畜生。”

  吳聲卻瞅蘇立一眼,目光滿滿的都是無奈。

  “你看你維護嚴苛這架勢,不知道的簡直要以為你倆有一腿。”

  周若蘭的聲音一出,眾人齊齊回頭,見謝逾時走在她旁邊,都深感意外。看看這兒是什麼模樣吧,塵土飛揚機器轟鳴,得把聲音拔高了湊對方耳朵跟前才能正常交流,紆尊降貴,太紆尊降貴了。蘇立拿他開涮,“還不快安慰安慰心碎的嚴同學。”

  謝逾時停在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真的挺仔細觀察了嚴苛一會兒,找到兩個形容詞,套在他身上恰如其分,天崩地裂如喪考妣。他移步過去將一隻手輕輕搭上嚴苛的肩,而就在他這麼動作的時候,所有人目光都開始興奮發亮,可惜他聲音不大,低頭和嚴苛說話時一隻手還附在自己唇邊,沒人明白他說了什麼。

  周若蘭冷眼旁觀,謝渺秒彌勒佛一樣但笑不語,吳聲眼睛瞪圓小半圈,蘇立和未婚妻相顧無言。而在一輛挖掘機差點胳膊一揮把這群衣冠楚楚貴氣逼人的俊男美女給挖過去填土之後,他們終於不再矯情地杵這兒悼念過去,瀟灑轉身,再見青春。

  回去的時候謝逾時車子副駕上的人就變成了嚴苛,他膝上擱著一個小型紙盒,裡面放了些雜物,前陣子他們的東西基本都從裡面挪出來了,只有嚴苛一直慢吞吞,就在剛剛還從裡面找出一些本來不打算帶走的東西。

  謝逾時不是他,更談不上什麼感同身受,他們兩個人對小羊羔的感情完全不同,相同的只有那半年不到偶爾住在一棟屋子裡的記憶,但就算記憶,都是一種全然主觀的存在,謝逾時腦海里的藍灰色,於嚴苛心中卻是緋紅。

  謝渺秒的車子跟在謝逾時後面,她全神貫注開著車,根本不搭理周若蘭的抓心撓肺。“我做不成謝太太,難道嚴苛就行?不,他當然也不行。首先你媽就不喜歡男兒媳,因為他們不能生孩子,謝渺秒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不要以為你能生孩子就比人家高級,你可是完全不會撒嬌,不僅比不上嚴苛,甚至連黎以北都不如。我猜我哥對著你估計就像對著一披著女人皮的男人,換成是你你倒胃口不?”

  周若蘭尖叫著去掐謝渺秒脖子,用力過猛撞到方向盤,謝渺秒正色,“我開車呢。”

  “謝渺秒我祝你三年之內嫁不出去!”

  “那我祝你在第三個本命年嫁出去。”

  周若蘭:“……”

  蘇立和未婚妻搭吳聲的車,坐在后座優哉游哉,突然蘇立提到,“吳小聲,咱們幾個可就差你沒修成正果了,說實話你急嗎?”

  吳聲開著車頭也沒回,“你看呢?”

  蘇立的未婚妻替他答了,“我看不急,反正吳少不差人。”

  蘇立笑,攬著懷裡人問:“你相信他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嗎?”

  這話一出吳聲立刻炸毛,“蘇立你還能更噁心點嗎?”

  蘇立說:“要真想噁心你我就該說人黎以北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以及搖搖欲墜的自尊呢。”

  “黎以北我不信,黎以東我倒是信。”

  蘇立臉色微變,“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可別瞎說說漏嘴。”

  吳聲翻白眼:“那事兒不是咱想瞞,相瞞就能瞞。”

  蘇立未婚妻也點頭,“謝謝遲早得知道,說不定他已經知道了。”

  結果吃飯的時候還是出了意外,周若蘭喝多了,平時嘴巴比誰都緊的一個人竟然抓著嚴苛和謝渺秒喊要搓麻將,嚴苛撥開她的手放進謝渺秒懷裡,謝渺秒哄她,“好好好,馬上就搓,你別喝了好嗎?”

  “耶——”周若蘭舉起兩根手指,“還要喊黎以東,你我再加上嚴苛,湊一桌麻將多好,四個小笑話。”

  謝渺秒捂她嘴,捂完之後發現效果猶如此地無銀三百兩。吳聲蘇立臉已經扭開了,嚴苛低頭,蘇立未婚妻臉上的微笑快要掛不住。這群人私底下熟人面前裝傻的功夫真沒幾兩,謝逾時要還是讀不出不對勁那他就是豬。

  更何況這陣子他一直有聽到些風言風語,也能感覺何小澗有意控制著不讓流言蜚語傳進他耳朵里,然而直到這會兒這幾人的表現,才真正讓他有了種當傻子的感覺。他一語道破重點,“黎以東怎麼了?”

  蘇立答,“去非洲了。”

  剩下的人都附和,“去非洲了。”

  謝逾時緩緩一笑,又涼又滲人。

  幾天前謝逾時在一場名流婚禮上露過面,但只呆了半小時不到,卻在隔日就聽說那對新人掰了,他有點啼笑皆非,但並未像其他人一樣好奇原因。事實上有好幾次如果他駐足聽一聽八卦,或許自己就能明白大概發生了什麼。

  婚禮新娘致辭的時候,身後大屏幕本來播放著她和丈夫的各類戀愛剪影,然而在她話說到半路,突然畫面一轉就變成了她做心理諮詢的錄像,裡面她表情崩潰,“你讓我怎麼說,和誰說,告訴別人我嫁給我的丈夫只是為了接近他的妹妹,我真正愛的人是他親妹妹?”

  觀禮眾人一片譁然,新郎臉色鐵青。

  在場的吳聲蘇立謝渺秒一行人皆是無語,不打算繼續觀看這齣鬧劇,只覺得搞出這樁事的人很無聊,沒想到剛剛起身,大屏幕裡面的人就變成了黎以東,顯然這兩人不約而同找了同一位有口皆碑的心理醫師,結果……

  “催眠應該可以吧?既然可以深度催眠告訴一個人他愛另一個人,那麼當然也可以反過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學長,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會找你,愛上自己弟弟的男人太操蛋了,你能想像隔著父母雙親弟弟妹妹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腦子裡盤算的卻全是怎麼樣把他剝光嗎?”

  人群已經譁然不起來了,只有新娘子崩潰的哭聲,以及從錄像里治療室的擺設推斷出他們也看過這位心理醫生的人慌亂發抖的聲音,“關掉,怎麼還不把這種奇怪的東西關掉?”

  謝渺秒明顯聽到坐她左邊的嚴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右邊周若蘭不比他好,一個勁兒罵黎以東無恥。吳聲蘇立一臉絕對想不到的表情。

  後面婚禮主辦人補救工作做得還算成功,起碼現場絕大部分人都表示一定不會傳播這種個人隱私,都表現出了風度翩翩善解人意的姿態,畢竟誰都有點見不得光的秘密。只是私底下究竟如何就不好說了……

  而現在,他們酒足飯飽,本來還準備換個地方繼續狂歡,卻被周若蘭這傻缺給破壞了,繼那句“去非洲了”之後空氣里的溫度越來越低,人人都有點難熬,端看誰最先熬不住,誰最捨不得讓謝逾時不明白。

  ……

  “差不多就是這樣。”嚴苛把事情大致說了下,“這件事任何人都沒有替他告知你的必要,這件事只該他親口告訴你,而他選擇不說,那麼就沒有人有資格替他完成這件事。但問題就出在這,個人隱私以一種難堪的方式被攤在了所有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人面前,這種資格已經被剝奪。”

  ☆、第 20 章

  謝逾時曾在某個小憩醒來的午後,見到手機上黎以東的未接來電,再撥過去的時候對方電話已經不通。有片刻的疑惑,但從未令他往那方面想。現在估計,大概是他上飛機之前的事。那又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打這個電話的呢?謝逾時無從猜測。

  他突然想起自己剛開始追黎以北時的心情,那會兒每打一個試探的電話都像是在賭博,賭注是一整天心情的好壞。但也僅僅只是一整天,因為每一天都是新的開始。

  黎母從來不是消息閉塞之人,黎以東早料想到她知道後會來找他,儘管他覺得這類完全只屬於他一個人的事沒有絲毫解釋的必要,但礙於對方是他母親,他還是打好應對腹稿。只是猜對開頭,卻錯誤預見了事情的發展。原本以為黎母哪怕儘量克制不對他拉下臉,總歸也會苦口婆心一番,結果她只坐在他空曠公寓的客廳里,語氣很有些寂寥地問:“以東,你和媽媽說實話,是因為我對你關心太少嗎?”

  這一刻要說不訝異心酸是假的。事實上黎以東從來可以理解母親對弟弟的偏愛。人心皆偏,父母也並非聖人,理所當然會像天下凡夫俗子有所偏頗,但也僅僅只是偏頗,作為一個母親,他該給自己的也都給了,只不過沒有溺愛,完全不必用關心太少來形容。

  做那個決定的初衷已經很難確認。偶爾看著黎以北,他會有種就這樣吧,不長大也沒關係的感覺,他愛他的弟弟,哪怕他在他面前可愛的時候少,他對他的喜愛之情卻從無半分削減。親情大概就是這樣,無論對方讓你如何咬牙切齒,他受傷難過的時候,你依然願意永遠和他是一國的。

  而這也是為什麼,他在觀摩室等待他的手術時會那樣崩潰,竟然有個念頭划過不止一瞬,他希望他就此離去,好叫他不在這般壓抑掙扎。生死之間人性異常自私的一面暴露無遺,後來他不禁想,如果繼續和那個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呼吸頭頂同一片空氣,會不會真的忍不住,做出搶奪弟弟所愛之人的事?

  而現在,黎母大概是以為他在弟弟受盡寵愛的陰影下覺得缺愛,覺得他從始至終都值得和黎以北等同的對待,而為了證明這一點,他甚至去喜歡弟弟的男人,或者現在還有去和弟弟搶人的打算。也不奇怪她會這麼以為,太正常了。

  黎以東苦笑攬住母親瘦弱單薄的肩,將打好的腹稿丟掉,告訴她,“如果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身份不是以北的未婚夫,那麼不管他是誰,我都會毫不猶豫追求。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但除了感嘆命運弄人外別無他法。我不為愛上一個不可能的人而遺憾,只為陰差陽錯不能親口告訴他而遺憾。我這樣說,您能懂嗎?”

  傷人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你對事情的看法。很奇異,作為那場婚禮鬧劇的受害人之一,且因此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黎以東其實並不如其他人想的那樣介懷。

  他甚至有種鬆口氣的感覺,最起碼,那個人應該是知道了。就這樣吧,再壞也壞不過現在。然而始終他不是從他口中知道這一點,幾天後黎以東站在人來人往的航站樓,突然就覺得無法放任這種遺憾,於是打電話過去,可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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