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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倒是你——”
話沒說完李知行的聲音卡了殼,他看到唐宓正從書包里翻出件連帽的白藍色衛衣。
“我這裡有一件衣服你可以穿……”她說。
“我不冷。”李知行堅定地說。
讓身著西裝的李知行穿自己的運動服,就算是唐宓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她默默把衣服塞回書包。
公交車久候不至,李知行說:“你爸爸的照片,給我看看。”
李知行用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看了看這明顯有些年頭的老照片,清雅俊秀的年輕人,不大笑,即便拍照都沒太多表情,和他之前在李澤文的電腦上看到的照片一般的表情。他輕嘆一聲,歸還了照片。
“你爸爸和你很像。”
“嗯?”
“你爸爸當時一定非常受女生歡迎。”
唐宓輕聲說:“是嗎?”
“我是男生,很清楚女生最喜歡的類型是哪一種。”李知行試圖把話題引向輕鬆的方向。
“女生喜歡的,應該是你這樣的。”唐宓說。
李知行吃驚得很,虧得現在天色較黑,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失態。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唐宓忽然會說他“是否受歡迎”這種事情。
“我這樣的,你是什麼意思?”
唐宓說:“高中的時候,學校喜歡你的女生很多。
“沒有的事情。”李知行說。
“不是的。”唐宓費力地解釋,“比如關薇就很喜歡你。”
李知行沉默了一會兒唐宓幾乎就是完全和八卦絕緣的人,忽然提起這事兒,他要仔細斟酌一下她的意思。高一的時候,唐宓和關薇關係不錯,卻因為他形同陌路。
“你和她,現在還有聯繫嗎?”
“幾乎沒有。”
“那就是偶爾有?”
“也不是,只是嚴曉冬跟我提過她。”
實際上,高中時代的同學還跟唐宓有聯繫的簡直少之又少,除了在京大華大的偶爾聯繫,剩下的也就是嚴曉冬了。
“因為我,讓你和關薇形同陌路,抱歉。”
“你為什麼道歉?這不是你的責任。”
李知行說:“我不想傷害她,但我確實不喜歡她。”
“嗯……”唐宓說,“喜歡不喜歡,這種事情不能強迫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對暗戀的人來說,求而不得,大約會很痛苦。”
她話語中飽含感慨,李知行聽得心口一震。唐宓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特別善於換位思考,被她毫不容情果斷拒絕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拋開那些動機不純的,真正在心裡愛慕她的男生也不少,可她從來沒為此感到歉意,總是一副“離我遠點別煩我”的表情。而此時,她卻在為“暗戀者”的心緒發表感想。
這可不是好兆頭啊。李知行觀察她的神色,奈何在灰濛濛的夜色之中,一切都看不真切。
他頓了頓才說感覺有點奇怪,從來沒跟你聊過這種‘喜歡不喜歡’的事情。
唐宓隔一會兒才說:“是啊,是這樣。”
“你和女生聊這個話題嗎?”
“在宿舍的時候,偶爾她們會跟我開玩笑。”唐宓說。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一樣,夜談的時候能聊的也就那些男女八卦了。
“你們宿舍的兩個人都有男朋友了吧?”
韓羽露和男友的感情一直很穩定,馮婭這學期開始也有了男友,這些情況總是瞞不了朝夕相處的舍友的。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也找男友?”李知行雖然語氣平靜,但內心有點緊張。
“我——”
她話音未落,一道雪亮的燈光由遠處掃近,兩人朝著燈光來處看去——可惜,不是公交車,是輛白色SUV。下一瞬,車子在兩人身邊來了個急剎。半合的車窗完全搖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白淨的臉。
俞希白坐在副駕駛位置,看著長椅上的兩人,微微詫異:“知行,你怎麼在這裡?”
也不等李知行回答,俞希白的目光馬上落在他身邊的女生身上。這名女生皮膚白皙晶瑩,一雙美麗的杏眼在夜色中依然閃閃發亮,著實晃眼,想忽略都不能,於是她問出來:“知行,這位是誰?”
她覺得這名女生有些眼熟,這般長相,實在很難不留下印象。
“是我同學,叫唐宓。”
李知行回答,看到開車的人是俞希白的母親劉女上。
“哎呀,是你啊。”俞希白展顏,“我想起來了,之前在京大見過你一次。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李知行露出個笑:“準備回市內,在等車。”
俞希白的母親劉女士插了話:“知行,難得今天遇到,你和你同學就上車一起走吧。”
劉女士面帶微笑,眼神卻落在唐宓身上,沒有什麼惡意,帶了些李知行熟悉的那種看貨架上的商品般評估的意味。
李知行微笑拒絕:“劉阿姨,不麻煩您,公交車很快就到了。”
俞希白也說:“那可未必。這公交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呢。”
劉女士也說:“不用太介意,只是順路。”
對方盛情邀請,搭個順風車這種小事果斷拒絕的話,恐怕俞家母女面子上不太好看。
李知行心思一轉,側臉用目光詢問唐宓:“我們等了二十分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公交車。”
若是唐宓本人,她是寧可再等十分鐘公交車也不搭這種沒關係的便車,但有李知行在,如果自己不走,他多半也不肯走——何必讓他陪著自己枯耗時間?
她抱著書包站起來,衝著俞家母女低頭道謝:“那……謝謝你們。”
李知行拉開後門,讓她上車,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唐必上車後就一直沉默著。她本來就不是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更不喜歡欠人情,和這母女倆毫無瓜葛,跟著李知行搭人家的便車,心裡總是不太自在。
劉女士隨口問:“知行,你去哪裡?”
既然上了車就不用客氣,李知行說:“順路的話,送我們到京大附近就可以。”
俞希白笑著回頭看李知行:“說起來,你怎麼想起來坐公交車?賓館裡車那麼多。”
“我提前離開,不想再叫車了。”
“告訴你媽媽了嗎?”
“當然。”
劉女士通過後視鏡看了唐宓一眼——李知行的這位女同學一直表情寡淡相當沉默,她對她很有興趣,笑問:“同學也打算回學校?”
“是的。”
"聽你口音,不是北方人?”
“是的。”
這毫無營養的交談委實不能叫劉女士滿意,好在此時李知行接過話題:“劉阿姨,她是我高中和大學的同學,南方人。”
“是這樣。那小唐,你也是京大的啊,哪個學院?”
劉女士對唐宓確實很好奇,問清楚來歷後又開始打聽她的學校專業情況,唐宓都以客氣的態度簡要作答,偶爾回答太乾癟以至於車內氣氛不好的時候,李知行就會淡定地幫著補充幾句。
比如唐宓說“經管學院”,李知行會補充“最難考的金融系。”唐宓說“選了雙學位。”李知行會貌似不在意地提一句“是數學雙學位”……凡此種種,唐宓都囧著臉看了他好幾眼。
李知行很清楚劉女士問題何來關注點何在。他是和俞希白有過“相親”之緣的男生,據說劉女士對他十分滿意,大有視他為“准女婿的架勢——此刻她們母女二人看見他大半夜和一個女孩子在星月滿大的山中獨處,不想歪都不可能——重點是,歪也歪不到哪裡去。
唐宓是何等人,智商努力兼備,其霸道的履歷足以傲視世上絕大多數學子,對尚算優秀的俞希白也有碾壓之感。各種信息資料一報上,再看看她那張在夜色中也美得不容忽視的臉龐,這種衝擊力讓劉女士唯有心中長嘆,收回了之前評估商品的目光。
再問下去估計也只能讓自己心寒,劉女士最後只得感慨一句:“好優秀的孩子啊!你爸媽一定很為你驕傲。”
“沒有的。”唐宓說。
“不用謙虛的。”劉女士唏噓不已。
李知行沒有補充解釋她父母雙亡,能讓劉女士誤會下去沒有壞處。
車子到了市區,俞家母女很客氣,直到把兩人送去京大附近才讓兩人下了車。
瞧著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朝京大方向走去,劉女士拐上了另外的大道,兩道身影消失在後視鏡中。
劉女士若有所思地瞧女兒一眼:“你之前見過那個叫唐宓的女生?”
“是的。”俞希白說,“之前來京大找知行,碰見過她一次。”
“她和李知行什麼關係?”
“同學吧。”
顯然,劉女士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她說:“開什麼玩笑?”
“李知行是沒有女朋友的。”俞希白茫然看著前路,“他們是同學朋友關係吧。”
劉女士笑了一聲:“怎麼可能啊。這一路,李知行幫她答了多少話?不跟著張靜瑜參加拍賣會提前和這個唐宓離開,還走路下山?在黑漆漆的山路上等公交車?他們是普通同學關係?騙三歲小孩呢。”
“我們信不信也不影響他們的關係啊。”俞希白輕聲說。
“不但是高中同學還是大學同學……”劉女士搖頭感慨,”李知行身邊有這麼個女生,你也真是夠嗆啊……”
俞希白無奈道:“媽……”
她何嘗不知道母親說的道理,大有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對手太強大的感慨。
“李知行這個男孩子各方面都很優秀,我就沒見過哪個男生比得上他的。”劉女士若有所思,不過,不知道他爸媽對唐宓是什麼態度,我待會兒打聽一下。”
“有用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劉女士最後下了個結論。
前方京大校門遙遙在望,李知行卻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狀。
唐宓看著他:“怎麼?”
“你看我的衣服,現在怎麼能回學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