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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過他幾回,他支支吾吾也不跟我說。

  不說拉倒,你要是看不上我你就從我旁邊搬走給我的林媛媛換回來。我跟林媛媛都坐了兩年了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你整天看著他覺得太煩人了這麼也煩那麼也煩,但是一旦他不在你耳朵邊上煩你了你又覺得失落。

  多少還有點委屈。

  直到機智的我,有一天,在走廊地上,撿了一張橘黃色的小紙條。

  我撿起來它本來是決定扔垃圾桶的,但機智的我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我打開紙條看看,還真是一封情書。

  我回到班裡偷偷摸摸把人家上半張給撕了,剩下一半沒字的部分。我拿起筆寫上六個字:張子劍,你有病。

  等到張子劍下午來的時候,我看他一眼,四目相對他趕緊轉開頭。我在心裡說了一聲切,好像我成稀罕看你似的。

  我故意捏著那張紙條,好像很隨意地在拿著。

  張子劍盯住它,就像一隻貓盯住一個移動的彈珠。他竟然沒開口問我,默默把頭轉開了。

  啊啊啊這人好像有病啊是不是人格分裂咋突然變了這麼多。

  我直接把紙條扔他桌子上,張子劍驚悚地看著我:“這這這啥啊?”

  我冷笑一聲:“情書。”

  “給給給我的啊?”

  我面無表情,“嗯,給你的。”

  他更驚悚了,“你你你你給我的……?”

  我點頭,“對,我我我我給你的。”

  他的反應讓我覺得他看見的不是一個黃色的小紙條,而且一張黃色的燒紙。紙錢。

  媽的我是鬼啊?

  我不能說髒話,我深吸一口氣,低頭寫我的練習冊。

  我用眼角餘光瞄著他,他哆哆嗦嗦拿起小紙條,一層一層地展開。直到他看清上邊那六個大字,那吐了口氣放下心來的樣子真像個二傻子。我還能真給他寫情書是咋的?

  他在我旁邊“噗嗤”一聲就樂了。

  我看他一眼。

  張子劍問我:“我咋有病了?”

  “你說你咋有病了?”

  他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我說:“反正你要不願意坐這兒了你就去找老師說,你還回你原來那地兒,讓林媛媛坐回來。我剛適應你坐我旁邊,你就抽風天天拉個臉,我好像沒惹你。”

  他嘟嘟囔囔的:“沒拉臉啊……”

  “我管你拉不拉臉,”我低頭接著寫題,“反正你別坐這了,我還不想跟你坐一塊了,快趕緊起來找老師,不行就再讓你爸給送台電視。”

  張子劍眨巴眨巴眼睛,“幹啥啊……咋還攆人呢?”

  “就攆你,就煩你。”我用胳膊肘子杵他一下,“趕緊走。”

  “不的。”他也假模假式掏出本題做,“別說話了學習呢。”

  我瞪他一眼,不過心裡還是有點說不出來的小愉悅。

  從那之後張子劍才算是恢復正常了,我心說這人還真是有毛病,人格分裂得不輕。說變就變。

  我那啥,我還是喜歡他瘋瘋癲癲死皮賴臉的時候,不太喜歡他面無表情在我身邊坐著。

  我好像也病得不輕。

  這回讓他這麼一折騰,我徹底習慣了他不正常的思維和行為方式,而且時間久了覺得這樣其實挺有意思的。這人特逗,在我身邊坐著我每天都挺愉快的。

  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倆就變成了鐵哥們兒。

  ……形影不離那種。

  中考之前,他有段時間挺惆悵的,我問他:“你幹嘛啊?”

  他說:“你考哪啊?你是不得考十一中啊?還是省實驗啊?”

  我搖頭:“不知道,再說吧,省實驗我好像考不上。”

  “你能。”他趴桌上說,“你跟我假謙虛個什麼勁。”

  我倆成績都不錯,他比我稍微還要好一點。他說:“哎葉秦你怎麼不問問我想去哪念啊?你一點不關心這事兒?”

  我一下子被戳著心事了。

  我有時候……也挺惆悵的。我都習慣了天天跟他在一起,到時候換個環境他不跟著我了我肯定不適應。但我沒說,我有時候覺得我倆……挺奇怪的。

  後來他說:“你說要去的那倆學校離我家太遠了……”

  我心裡有點堵:“那你找個離你家近的唄。”

  他“呵”了一聲:“你倒是挺痛快。”

  我不說話了。

  他伸出大手按住我後腦勺晃了晃:“啊啊啊啊啊愁死我。”

  我也愁,但我把它藏起來了。

  中考之前填報考表格那天,我早決定下來去省實驗了,我用眼角瞄他,他猶猶豫豫地不填,手指頭要把筆轉飛了。

  手指頭一頓,筆從他手裡飛出去了。他出去撿筆,再回來的時候一氣呵成把表填完了。

  我看了一眼——XX省實驗中學。

  我一下子捂住我的下巴,因為我要是不捂住的話我就要笑出來了,我的嘴角不聽我的使喚想往兩邊扯,但我覺得這樣好像就暴露了什麼我必須得捂住。就這麼笑出來太奇怪了啊啊啊。

  張子劍笑著問我:“怎麼啊感動哭了啊?”

  我瞪他:“感動屁啊,你都要煩死我了你怎麼還跟著我。”

  那時候他已經有了後來英俊瀟灑健氣俊郎的初始模樣,所以他笑著沖我眨下眼的時候我心尖一抽。

  哎這傻子什麼時候這麼帥了。

  他又晃我腦袋,然後說:“稀罕你。”

  那時候就只是偶爾感覺奇怪,誰都沒朝那方面想。那會兒沒有網絡和社交平台,我們甚至根本不知道兩個男生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純潔的我們以為我倆之間的友情比礦泉水都澄澈。

  後來我們才明白,那哪是什麼礦泉水,那就是一潭子泳池水。從上面看清澈見底好像喝一口都沒問題。但你真蹲水底下的時候你就發現你都快連前邊人的腿都看不見了。

  一池渾湯。

  三

  “兒砸,吃個水果啊?”我媽端著水果盤進了我的房間,坐我床上看著我。

  我吃了粒葡萄,說:“挺甜啊。”

  我媽笑眯眯的:“甜你就吃唄,吃完再看會兒書就睡覺吧,別太累啊。”

  我笑著說:“人別的媽都生怕孩子不學習,就你,我天天學會習你還得看著我讓我趕緊睡覺。”

  我媽:“那人跟人追求可不一樣了,我不想我兒子太累怎麼了。別的媽媽望子成龍也沒錯處,都是為了孩子好。我目光短淺,看不了那麼長遠的。”

  我笑得不行,“你快別在這逗我了媽,趕緊睡覺吧,啊,一會兒我就睡了。”

  我媽於是笑呵呵地又走了。每當這個時候我都覺得特別幸福,我爸媽都很好,跟別人家不太一樣。在我印象里他們拉下臉跟我說話的時候都很少,有事兒就談。反正我這性格也比較聽話,一般沒有特別讓他們生氣的時候。

  我遺傳了他們這個優點,很少生氣。

  但是有個人他總是能讓我例外。

  想到這兒我低頭看了一眼我的化學書,看一眼我趕緊合上書換了一本。大晚上我不能想著他,想著他我都睡不著覺。

  好幾年了,他依然那麼煩人。

  從初二我們坐一桌,到現在,我都高二了。他的煩人程度有增無減。

  有句話怎麼說。對,不許州官放火只許百姓點燈。

  我好像說反了。

  高中我們不在一個班了,但是也沒離多遠,就在隔壁。他們班有個特別漂亮的女生,長長的頭髮,眼睛水汪汪的,她追了張子劍快一年了。

  按理說這事兒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我就是看著覺得礙眼,煩得慌。

  我覺得這真的很不正常。其實去年我看過一本書,然後我好像明白了一點事。只不過我不敢確定,這太恐怖了。最近我就在反覆琢磨這件事,有時候覺得自己挺無助的。

  張子劍不太喜歡那個女生,他還是像以前似的沒心沒肺總跟著我。這讓我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不知道最近他抽的哪門子邪風,非要跟我換書。自己書好好的不看了,要用我的。我莫名其妙,我覺得誰的還不都一樣,我就跟他換了。

  一禮拜過後又要換回來,然後我就看見每一頁的右下角都讓他給我畫上一把小劍。

  畫的特別特別丑。

  他這人吧,沒長美術細胞。我盯著看了很久才認出來那是一把小劍,我第一反應還以為是火柴棍兒。我覺得這事特別幼稚,我不想再用這書了,簡直有病,每一頁都有,讓人看見得以為我多麼無聊。

  我說要換回來,我要用乾淨的沒畫的。他不給我。

  我非要換。

  他竟然就生氣了。

  一轉頭就走了,我當時都愣住了,這咋的了呢,說生氣就生氣了,我感覺我沒有戳到能讓他生氣的點啊。你在人書上亂塗亂畫還不行人換回來了?

  然後到現在還沒有跟我說話。

  我一想想這事都要氣死了,我書也不看了,關燈睡覺。

  躺床上要睡著的時候我想著,反正他這人就是這麼擰巴,不換就不換了,明天我告訴他一聲不換了,可別生氣了煩死人。

  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我的這些同桌們,除了張子劍,剩下的都有同一種性格。我非常好奇我為什麼脫離不了這種性格的女生,她們比我都爺們兒,真的。

  我現在的好兄弟叫周小朵,名字很文靜,其實長得也很文靜,但是實際上別人不懂只有我懂。

  第二天早上我到得比較早,她來的時候往椅子上一坐,我感覺我的屁股都跟著顛了顛。那個時候學校的椅子還是長條的,倆人坐一條。

  她把牛奶往我桌上一扔:“張子劍給你的。”

  我問她:“你在哪看見他的?”

  “門口唄還能在哪,”她說,“對了他還說了,中午不用等他吃飯他回家了下午不來了。”

  “哦。”

  然後她就開始跟我說別的了,說她昨晚看電視都看著什麼了,還說費翔怎麼那麼有男人味兒。我說:“你別羨慕他,你比他還有男人味兒。”

  她就跟沒聽見似的,接著在我旁邊嘟囔。

  過會兒我打斷她,我問:“張子劍跟你說他下午為啥不來了沒?”

  “沒說。”她搖搖頭,“我沒問啊,我不敢跟他多說話,我怕有同學看見了誤會我們。”

  “……你想多了小朵。”

  她說:“好吧我覺得也是。”

  我本來還決定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跟他說說話讓他別擰巴了,這人也不給我機會。

  但我也沒讓他就那麼回家,上午第二節下課的時候我去他們班找他了。我到門口的時候他剛好要出去上廁所,他看見我,調整了下表情,拉著臉:“幹啥?”

  我問他:“你下午回家幹嘛啊?”

  他說:“你管我呢。”

  “……我就問問。”

  他站那也不說話,我說:“那你不說拉倒吧,你上廁所吧我回去了。”

  我轉身要走,他出聲:“哎你說走就走啊?”

  我回頭:“那不然呢?”

  他還是繃著臉,但是還是說了:“我媽心臟不太舒服,今天下午我陪她去醫院看看。”

  “啊……”我看看他:“沒什麼問題吧?”

  他搖頭:“不嚴重,老毛病了。”

  然後他就去廁所了,我也沒再多跟他說就回去了。我還有點擔心。

  第二天張子劍來的時候說沒什麼事兒,就是這兩天沒休息好。

  我們倆之間的氣氛還挺奇怪的,就是那種之前鬧過彆扭,還沒徹底緩和過來的狀態。有點僵,但是也還行。中午吃法的時候我跟他說:“那書我不換了啊,就這麼用著吧,挺好看。”

  他搖頭:“不用,換回來吧。”

  我一哄他他又矯情,太煩人了。我接著說:“別了,挺麻煩的,真挺好看的。”

  張子劍看著我,直勾勾地盯著。我讓他盯得有點不自在,最後他搖頭說:“不了,放你那你也不懂什麼意思。”

  我當時腦子一抽,張口就說:“誰說我不知道了。”

  那時候的小年輕多麼青澀啊,心裡有個什么小心思還得在這暗示來暗示去的。

  張子劍還是那樣看著我,他問:“那你說是什麼意思?”

  再說下去好像就不太對勁了,但是我心跳得有點快,想拒絕這個話題可是內心還有著那麼一種不可言說的……難以名狀的……甜。

  我低頭吃我的飯,然後狀似雲淡風輕地說:“那你把書拿來我給你也畫點東西。”

  然後那天晚上,我就一本挨著一本的,畫了一個多小時樹葉。

  我畫的可好看了,我這人比較有繪畫天分,我畫了好多種小葉片。花葉樹葉什麼的,什麼形狀都有。

  畫完我覺得自己瘋了。

  跟張子劍在一起時間長了我自己也不太正常了。

  這太純情了,太曖昧了,這哪是兩個男生應該做的事兒啊?

  我們現在就是互相試探,互相琢磨。怕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思,又怕對方不知道。可能前一天說了一句有些暗示的話,第二天還得再掩飾一下。

  有點累,但其實挺有意思的。

  我把書給他,張子劍可淡定了。但我知道他的內心是高興的,他的眼角眉梢出賣了他。

  我們過了一段比較和平的日子,直到我的兄弟周小朵有一天哭著上學來了。

  我問她:“怎麼了小朵?”

  她一臉噁心狀:“我碰著變態了。”

  我非常震驚地看著她:“在哪啊?”

  “就在我家到學校那條路上,”她抹著眼淚,“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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