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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他的心忽然悸動了一下,似乎有一點麻木的鈍痛,像長了很久的傷疤那樣,不會再如初時那般撕心裂肺,那些痛苦在漫長的時日裡,在日復一日的煎熬中已經漸漸麻木,只是很少的時候,還會微微地痛上一痛,顯示著它永遠不會癒合的事實。
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
那其實不能說是錯覺。
那是他前世、或者說楚雲沒有來到的原著中,金丹碎裂後的韓南崧的感受。
今生的韓南崧,在楚雲的參與下其實已經偏離他原本的人生軌道。
在前世,在紅月迷谷中,韓南崧看到的,只有何白靈倉惶逃竄的背影。
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在他的視線中遠去,同樣離去的還有他不曾說出口的辯白。
是不是沒有人會相信他?
他不知道。
畢竟連一直對他懷有別樣感情,希望得到他注意的同門師妹都不敢相信他。
那其他人呢?
他更不知道了。
他茫茫然、渾渾噩噩了一會,對這樣軟弱痛苦的自己發出了一聲嗤笑。
前世高霓沒有在楚雲的刺激下生出下藥的心思,但是她在機緣巧合之下,同樣帶著韓南崧去了蕭溱現在所在的密境,只是雖然兩人都在同一密境,那一次的他卻並沒有遇見蕭溱。
自然的,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得到妥善的救治。
他自己一個人,在失靈時不靈的牽制下,最終成功從高霓手下逃出來了,在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之後。
高霓藉以找到並且暫時控制他的東西是有缺陷的,或許以他的修為還不能屏蔽其感知,但是密境中總有東西做得到。
當他九死一生從密境中走出來時,已經金丹碎裂,道基盡毀。
他不後悔自己以這些絕望的代價脫離高霓的挾制。
若是讓泣血教如願,等待著他的將會是更加生不如死的將來。
只是在鏡湖密境的出口處,在跌跌撞撞走不穩路的時候,在幾乎連劍都拿不穩的時候,韓南崧還是非常的痛苦,他的心幾乎被這劇烈的痛苦絞成了一團漿糊。
他死死抓著自己手中的劍,不管自己的手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開始痙攣,就像抓著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
好像抓著它,就握住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他的手指緩慢地在劍柄處動了一下,看起來像是在溫柔地摩挲著它。
那動作很輕柔,帶著深深的眷戀,像是對待什麼極其珍貴的東西,不,應該說,是對待延續生命的神藥那般虔誠執著。
哪怕他已經脫力的手因為強行維持這個動作開始顫抖,他也不肯放開手任由他的劍從手中脫落。
但是事實上他不需要這麼做。
因為劍已經碎了。
那是他的本命法器,在他金丹碎裂,道基盡毀的時候,就隨著他的一身修為與修行天賦一起,灰飛煙滅。
他拿著的,只不過是一手握不住的空氣,想要抓住點東西不過是無數個日日夜夜養成的、已經刻在生命中的習慣罷了。
現在這幅畫面一定滑稽到了極點。
什麼都握不住的手居然還在抖,真是個廢物。
出口在他的身後消失,他的手保持著虛握的樣子,好像那裡還有一把完好無損的劍,身影慢慢消失在遠方的天際里。
沒有人知道他獨自一人拖著這幅已經等同於廢人的身軀去了哪裡。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裡。
回南逍門?
來不及了。
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本應在金丹破碎的同時消亡,如今之所以還能苟延殘喘,也不過是憑著心中的不甘罷了。
他不願讓自己的生命停止在這一個可悲的時刻,更不願讓那些害他到如今這個境地的人如願以償。
或許只要他在這個時候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
那他就不能停。
沒有地方可去不能停,摔下山坡不能停,落入荊棘不能停,走不動也不能停,到鮮血乾枯的最後一秒都不能停。
要讓他在這個時候死去,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死前不能甘心,死後也不能瞑目。
高霓在丟失了他的下落之後找了很久,但卻一無所獲,韓南崧太過決絕果斷,下了決定之後就絕不拖泥帶水,竟然讓高霓沒有半分阻止他的機會。
久尋無果後她也只能放棄,她不知道韓南崧的情況,但也猜測過韓南崧是不是隕落了。
那麼兇險的情況,她其實心中也不敢抱什麼希望。
後來的事情除了韓南崧自己沒有人知道。
過了很久以後,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韓南崧已經修煉了一種十分詭邪的功法,身上滔天的魔氣遮都遮不住。
他重新擁有了強大的修為,不知道用了什麼邪法。
令人唾棄的是,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成為了他曾經拼著修為性命不要也要逃離的泣血教的一員。
這讓似乎讓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簡直成了一個笑話。
但是好在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先前所做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因為不肯被泣血教控制而斬斷了自己的生路。
這樣一來,他出現在泣血教的時候,人們只會恍然大悟:原來他真的是南逍門的叛徒,泣血教的臥底,沒有人會嘲笑他先前所做的看似毫無價值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