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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明的小手擦了擦眼淚:“那父親什麼時候能回來?”

  “生機復甦之時,他就會回來了。”風衷拾起封印,輕輕撫了撫,從懷裡取出乾坤袋,收了進去。

  既明憋著沒再哭,他覺得母親不是龍大龍二,肯定不會騙他,父親一定會回來的。

  風衷轉身在面前掃去一陣生氣,面前的諸位都或多或少恢復了些精神。她微微頷首,牽著既明轉頭離去,所過之處,腳下開始生長出嫩芽綠糙。

  塗山秀秀想追上去,被塗山奉扯住了手臂,搖了搖頭。

  極魔邪物是什麼樣的存在大家都清楚,說是封印,但東君八成回不來了。種神不過是強忍著的罷了,何必再去追問,徒惹她傷心。

  風衷回到湯谷時已經是黃昏,不合關山峰上曦光以神力變化出的那間宅子已經消弭。她牽著既明站在山峰上,看著黃昏里安安靜靜的柵欄院,大家正安然地忙碌著。

  轉頭極目遠望,遠處東海上升起了十九座甘山,已經靠海岸很近,能看見一身蔚藍的甘淵神女正望著這裡,身上再也不見若隱若現的煞氣纏繞了。

  風衷蹲下身,手指撫過既明的雙眼,他眼眶上哭出的紅腫立即就沒了。

  “祖母一定是在等我們去告訴她極魔邪物的事,你去陪著她好不好?記得告訴她,父親一定會回來的。”

  既明乖巧地點點頭,轉頭朝東海跑了過去,腳步凌空踏在風上,快如閃電。

  風衷朝一路跟隨的龍大龍二看了一眼:“你們也去吧,我要去四處恢復生機,不能時刻陪在既明身邊,有你們在,也能盯著他做個好東君。”

  兩條龍皆是一愣,龍大當場就嚷嚷起來了:“種神不是說東君一定會回來的嗎?為何說的好像東君的位子要被取代了一樣,他還沒死呢!”

  風衷冷冷地看著它:“我說他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龍大頓時噤聲,竟然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龍二瞪它一眼,朝風衷低了低頭,轉頭追著既明去了。

  龍大趕緊跟了上去,飛出去老遠龍二才訓它:“你傻是不是?種神還能害了東君不成,你那話是在詰問她不顧東君嗎?”

  龍大吸了吸鼻子,語調有些像哭:“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擔心東君,畢竟那是極魔邪物,要怎麼讓他回來?回來的還是東君嗎?我……”

  龍二心裡煩悶,又甩它一尾巴:“別嚎了,到東海了!”

  龍大隻好忍住了。

  天快黑了,一天一天過得如此迅速,唯一不會改變的便是這時間的腳步了。

  風衷摸了摸懷間的乾坤袋,左手托著藍玉瓶,右手持著龍桑杖,迎著昏暗的天光行走在茫茫荒野中,腳下一點一點瀰漫出生機,柔弱的細芽在風裡微顫。

  窮奇的傷勢已經被她處理過了,現在好多了,只是還沒什麼精神,跟在她身側,圓滾滾的身子走走停停,眼光時不時往風衷身上飄。

  小黑腳步大,走得更慢,幾乎是一步一頓。

  風衷忽然停了下來,扭頭問了一句:“小黑,怎麼你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與我說過話呢?放心,我挺得住,還不至於難過到話都說不出來。”

  小黑的臉在天色里看來愈發黝黑了,他垂著眼沒看她:“小衷,我是傀儡啊……”

  傀儡怎麼會不知道飼主的心緒呢,何況他還跟了她那麼多年。她是女媧大神膝頭明珠,委以重任的種神,哪怕剛剛經歷生離死別也要繼續自己的職責,但心裡又豈會好受。

  風衷沒有接話,頓了頓又往前走去。

  沒兩日他們就到了雷澤地界,沼澤地帶一接觸到風衷的生氣便水糙豐美,遠處凡人遺留下的殘垣斷壁在陽光下竟多了幾分寧和安然。

  小黑終於又回到家鄉,有些捨不得離開,風衷立在當初與曦光待過的那處牆根旁,手指撫了一下懷間:“就在這裡過一晚吧。”

  牆根其實都快倒光了,風衷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倚著牆坐下,生了堆火,看了一眼窮奇,它趴著沒動,卻盯著火苗看著,也許是在思念曾經上面滋滋流油的烤肉,她卻滿腦子都是烤肉的人。

  小黑去四周轉了一遍,回來時手裡攜著個陶罐,但巨人族的陶罐對其他人而言簡直如同缸一般大小。

  他坐在牆外,即使如此還是像是座高樓一般。

  風衷沒有在意,直到鼻間傳來濃郁的酒香,轉頭看去,才發現那陶罐里裝的是他們巨人族藏的好酒,小黑就坐在牆外獨自慢慢喝著。

  風衷站了起來,手一攤幻化出只碗,走過去就著陶罐舀了一碗,朝他端了端:“曦光曾說戰畢與你同飲,怎能讓你獨飲呢?我代他喝吧。”

  小黑怔了怔,他一路憋著話沒敢戳她的傷疤,但想起這裡的藏酒確實是因為東君那番話,如今被她點破,心裡不覺有些難受,抱起陶罐碰了一下她的碗,仰頭飲了一大口。

  一醉解憂,醉倒時漫天星光。

  小黑半睡半醒,看到風衷蹲在半塌的牆頭上,手裡捧著封印,嘴唇輕輕翕張,在嘀咕著什麼。

  “小衷,你在說什麼?”

  風衷看了他一眼,映著星辰的雙眼裡滿是迷離的醉意,口齒卻很清晰:“我說我其實知道他回不來了。”

  “……”小黑無言,極魔邪物的元神足以毀滅三界,與之融合,就算能活下來也必然成邪物了,成了邪物,回來的又怎麼會是東君呢。

  東君不讓她冒險,卻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堅持說東君一定會回來。

  風衷的掌心摩挲著封印,唇邊說著軟軟的醉語:“我誕生在天地劫難之時,甦醒又是在天地劫難之時,做過神也為過人,成了仙也險些入魔,經歷過百種,對得起蒼生,卻獨獨對不起一人……若我能甦醒在人間繁盛之時,也許可以丟下身而為神的職責,將對這塵世的愛都給那一人,一分一毫也不撇出去。只給他,就給他。這千載萬世的喜怒哀愁都與他同享,這三界紅塵的山水都和他共去……”

  她忽然收了聲,抱著封印,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女媧大神教她愛這浩瀚人世,可這世間怎能缺了他呢?

  第104章 104 沉睡

  第二天一早風衷就醒了,照常出發去別處,一寸一寸恢復蠻荒的大地。

  小黑也什麼都沒說。

  窮奇的傷已經好多了,可是為了省力一直趴在小黑肩上代步,懶得好似大爺。

  從東部往西而行,縱貫千里,山林里用藍玉瓶注入繁育之力,大地上以龍桑杖催動萬物生長,一切都很順利,但也很迅速,像是趕著什麼。

  這天到了西部大地,小黑終於忍不住勸了句:“小衷,你是不是太心急了?還不到半載啊,你都走了這麼多地方了,這樣太消耗神力了。”

  “無妨。”風衷將生氣催入大地,繼續前行。

  忽聞天邊鳥鳴,風衷抬頭看了一眼,那隻鳥穿出雲來,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用手指撫了撫鳥羽,是塗山奉傳來的信,她將鳥放飛,轉身道:“青丘就要有後嗣誕生了。”

  東行懷了身孕,差不多就是他們除去極魔邪物之後的事。

  小黑趁機勸她:“那你就歇一歇吧,人間沒了極魔邪物的危害,遲早各族都會繁衍下去,你又何必如此著急呢?”

  風衷澀澀一笑,朝前邁出腳去:“極魔邪物還沒真正除去呢。”

  穩固了三界統治的天界已然得知了東君之事,天帝派了神仙下界來見風衷,但她刻意迴避開了。

  天帝只好作罷,下令風雨雷電之神協助她恢復人間。於是沒多久風衷就在路上察覺到天氣的變化,時而天晴,時而落雨,越來越多樣了。

  待到了西邊的崑崙,又過去很長時間,風衷立在山峰之上,伸手撈了撈吹過的風,對身後道:“你覺不覺得像是春日到了?”

  身後的小黑立在山谷里,身子快接近山頂高了,窮奇立在他肩頭狐假虎威,威風凜凜地張揚著一身的紅毛。他點了點頭,有些欣慰:“我以為再也等不到這日了。”

  人間的四季又回來了。

  風衷舒了口氣,終於感覺到了些許疲憊:“回去看看既明吧。”

  小黑連忙點頭,太好了,她早該休息了。

  風衷招來雲頭,提著龍桑杖敲了一下窮奇,它從小黑肩頭跳了下來,趴在雲上“噗噗”兩聲像是抱怨。

  騰雲駕霧速度極快,剛到東海就看到遠處海面上盤著的兩條青龍。

  十九座甘淵浮在海中央,小黑身形巨大,就快趕上甘淵了,只好等在海岸。窮奇覺得既明和龍大龍二一定會合夥欺負自己,也沒跟著,風衷獨自飛身而去。

  大地回春,甘淵之上的糙木也茂盛了許多。既明蹲在那裡埋一截樹枝,塵土沾了一頭一臉,轉頭看到她,驚喜地跳了起來:“母親!”

  風衷走過去,抬袖抹了抹他的臉:“你這是在種樹嗎?”

  “嗯!”既明點了點頭:“母親說生機復甦之時父親就會回來,我問祖母什麼叫生機復甦,祖母說多種樹就行了,我就天天都種一株。”

  甘淵神女從山泉後走了出來,身上沒了煞氣,仙氣繚繞,愈顯莊重神聖,只是身形清減了許多。她衝著風衷無奈地扯了一下嘴角,畢竟種樹的說法只是用來哄孩子的。

  風衷卻對她堅定道:“曦光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甘淵神女靜靜地站著,沒認可也沒否定,只道:“你們母子許久未見了,我正準備返回扶風山去探望曦光沉睡的父親,讓既明跟著你吧。”說著將既明往她身邊推了推,喚過龍大龍二,登雲而去。

  甘淵神女明白風衷將既明送來的用意,是想要安撫她罷了,有個孩子在身邊,吵吵鬧鬧會轉移掉許多哀愁,但她看風衷的眼神,反而覺得既明更應該陪在她這個母親的身邊。

  天氣漸漸炎熱,果然有了四季分明之感,夏天已經到了。

  風衷帶著牽著既明在山間行走,經過一片樹林時既明扯著她的衣擺,伸手朝上方指了指:“母親快看!”

  風衷望上去,樹枝上架著個鳥窩,裡面探出了嫩黃的小鳥腦袋,嘰嘰喳喳地叫著,雌鳥在一隻一隻的餵食。

  風衷用龍桑杖探了探,既驚又喜:“這是凡間的鳥啊。”

  小黑蹲著身子輕輕接近過來,儘管如此,四周還是一陣震顫:“凡間居然還有鳥啊?”

  窮奇特地變作了幼崽,肉爪輕拿輕放地靠近,對著樹舔了舔舌頭,被既明“啪”的扇了一下才忍住了吃掉它們的衝動。

  風衷盯著那鳥看了許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旁邊三隻腦袋全都好奇地轉向她。

  風衷道:“這雌鳥好似剛剛解開冰封一般,而它身上殘餘的封存之力是我的生氣。”

  也就是說人間還有活物,只是一直被她的生氣封存了而已,直到如今人世安穩才得以解封,春來交。配,繁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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