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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並不感激:“不怕有毒?”

  何璧不回答,卻皺眉道:“你確實不怎么喝酒。”

  他一愣。

  李游端起酒杯看了看,也嘆道:“比起南宮兄,老邱對酒的品位實在不怎麼樣,在下也想去賣酒了,摻水也能賣給你,這酒差得要命。”

  他也一飲而盡。

  熟悉而又陌生的鳳目中,漸漸漾起笑意,越來越濃,久久不散。

  .

  在那傲然的身影倒下去的時候,楊念晴淚眼蒙蒙,心中卻始終瀰漫著一片濃濃的、化不開的溫馨與感動。

  她依稀看到,旁邊,那雙陰沉冷漠的眼睛裡竟有微光閃閃。

  一個“神”居然也會有淚。

  一路上,他完全可以有許多機會向他們下手,阻止他們繼續查下去,但他沒有——他們是他的朋友;

  他也可以逃走,以他精妙的易容之術,從此絕不會有人能認出他,他可以永逸江湖,然而他沒有——他不屑。

  一個驕傲無比的人。

  .

  他喜歡jú花,別人都叫他jú花先生,他經常說起這樣一句話:一個人倘若連糙木之命都不珍惜,又何必去救他的命?

  然而這樣一個人,卻親手斷送了許多條人命。

  有該死的,也有無辜的。

  這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一個連糙木性命都這麼珍惜的人,絕對沒有理由不珍惜人命,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可他依然做了。

  一切緣於一個執念。

  或許開始他只是想為自己的父親、門人平反,為那一百多條人命討回公道,將那誣陷陶門的兇手繩之以法。

  然而,那個世上沒有他的公道。

  他再有名,再厲害,也只不過是個江湖人士而已,朝廷根本不可能向他認錯,何況他手上也並沒有任何證據。

  他不甘心,於是選擇了一條不歸路,並且,帶上了他的哥哥。

  他錯了嗎?

  他只是不願讓那些無辜的門人死不瞑目,不願讓害死他們的兇手逍遙法外罷了,否則,他會永遠愧疚,於心不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尾聲

  燕子斜斜,柳絮飛飛,暮春的情致格外嫵媚。

  那對兄弟已永遠長眠在美麗的南山陣,那片小小的竹林中。而走的時候,那些竹子也都已經萌出了許多嫩嫩綠綠的新葉。

  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田間地里,無數身影忙碌其中,每張臉上都帶著愉快之色,不時還有熟人熱情地打著招呼。偶爾從山外傳來幾聲杜鵑的叫聲,催促著人們辛勤耕作。

  馬蹄答答地響著,聲音細碎,卻透著幾分悠閒,一輛不怎麼顯眼的馬車正不緊不慢地行馳在小道上。

  趕車的,居然是個白衣公子。

  .

  潔白明快的色調正如同眼前的春光一般,明朗張揚,修長的眼睛裡始終透著歡快的笑意,他閒閒地靠在車門上,手上雖然握著鞭子,卻並不曾揮過一下。

  旁邊還坐著一個黑衣人。

  挺直的鼻樑,鼻尖卻略略往下勾起,使得那張俊美的臉多了幾分冷酷之色。他的坐相顯然比那位白衣公子要好得多,坐得端端正正的。

  現在,他正和白衣公子說話。

  “水玉?”

  “是做什麼眼鏡,要送老爺子的。”

  “如此也好,你家老爺子該不會再嫌無趣了。”

  “我只怕他太有趣。”頭疼。

  “老邱送你那方子可還在?”

  .

  李游瞪眼:“你要用?”

  見他這副模樣,冷漠的臉上露出看笑話的神色:“他對你關心得緊,想是看你太討女人喜歡,怕日後犯愁,專程留個治腎虧的方子給你。”

  李游哭笑不得:“看來你倒羨慕得很,送你如何?”

  “既是給你的,我又怎好意思奪人所好。”

  停了半晌。

  何璧嘆了口氣:“我只是未想到,那種時候了,他還會開你的玩笑,留這麼一份賀禮,居然還叫她親手交給你,實在妙得很。”

  李游沒好氣:“我也沒想到。”

  馬蹄答答,車輪吱吱。

  修長的雙目中升起一片黯然之色,他望著前方,輕聲嘆道:“我倒寧願他現在也能時常回來,跟我開開玩笑。”

  “事情已過去了,”何璧拍拍他的肩膀,緩緩道,“他還是我們的朋友。”

  沉默。

  長長的睫毛扇了一下,看著肩膀上的手,他笑了:“是。”

  一個人若是永遠都讓自己活在內疚與傷懷之中,那他還不如早死了,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

  “他的好意我用不上,你要就拿去。”

  何璧扭頭看了看身後車門:“原來不敢再去了,我只奇怪,你不是很會對付女人麼,怎的突然怕起她來?”

  不語。

  “你打不過她?”

  瞪眼。

  “我知道你不會跟女人打架,但你的輕功不是練來逃命的麼?”何璧自顧自打量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似的,“你難道連跑也跑不過她?”

  李游終於嘆了口氣:“懶豬也跑得比她快。”

  “那你怎會怕她?”

  默然片刻。

  李游苦笑:“說實話,這件事我已想了許久,也不明白。”

  .

  “昨日接到信,江南宇文家出了些怪事,下個月……”

  李游急忙打斷他:“你不必說了,我是不管的。”

  何璧不急:“待我說完也不遲。”

  李游搖頭:“你幾時說完過,說不完我必定會奇怪,一奇怪就要去替你查了,你就不能讓我多閒幾個月?”

  “好,”何璧倒也不再勉強,點點頭,忽然又提高了聲音,“聽說如水軒的秦如水……”

  李游趕緊擺手:“停!”

  何璧果然停住。

  李游看著他,一臉頭疼:“都過去許久了,其實說起她的事,普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但如今連你也不信麼?”

  “我信。”

  “你只說給不信的人聽。”

  “我可以不說。”

  “但我要幫你查案。”

  “是。”

  何璧居然承認了,而且面不改色。

  “你以為我會怕?”李游瞪著他,“其實就讓她知道也無妨的。”

  何璧想也不想,又要張口。

  “停!”俊逸的臉上立刻露出更多頭疼之色,“我是說,其實就讓她知道也無妨,只不過,還是有些麻煩。”

  何璧點頭:“你明白就好。”

  .

  李游掀起帘子朝裡面看了看,這才轉回頭瞧著他:“要挾朋友,這種事你做起來倒是容易得很,難道就不覺得慚愧?”

  “想到你也要挾過我,我就一點也不慚愧了,”何璧慢吞吞道,“你家老爺子該不會再捆你,如此,你豈不是太閒了些,沒有女人會喜歡一隻懶豬。”

  “我這隻懶豬實在比你還忙。”

  “你也喜歡查案。”

  “但在下也要娶老婆生孩子,”李游直起身,一本正經地瞪著他,“在下身為李家子孫,又聰明又孝順,自然該以李家大事為重,何況,咳……她怎捨得讓我跟你四處奔走,辛苦查案?”

  何璧瞧了瞧他,正要說話——

  身後,車門的帘子忽然被掀開,一個腦袋探出來:“什麼案子?說來聽聽。”

  ……

  .

  .

  ——(完)——

  .

  如此欺負(李楊番外)

  “……就這裡吧。”

  “想好了?”

  “好啦。”

  “不許反悔。”

  兩個小孩子面對面蹲在院子裡,一男一女,女孩子長相甜美,一襲蔥綠色的衣裳更襯得她整個人靈動十分,好似春日裡嫩嫩的小樹。

  男孩子略大些,十來歲模樣,紫色的衣袍襯著俊俏的小臉,眼睛明亮如水波,一對長長的、細密的睫毛微微向上翹著,十分俏皮。

  他漫不經心往地上瞧了一眼,隨手拿起塊小石頭劃了劃,又扔掉:“快點,該你啦!”

  女孩嘟著嘴:“人家要慢慢想……”

  正在此時,一道吼聲傳來:“你好你這小混蛋!”

  .

  聞言,女孩忍不住嘻嘻笑了:“李哥哥分明叫李好,怎的又成了混蛋。”

  小孩瞪她一眼,趕緊站起身拂了拂衣袂,笑道:“你先回去,我娘找來啦,今日不玩了!”

  女孩不舍:“幾時再賭?”

  “明日後日都行,我有空再來找你……還不快走,別叫我娘看見,她不喜歡你們圍著我的。”

  “李哥哥說話算數,我等你哦。”

  “是是是。”

  女孩這才開心地走了。

  .

  幾句話工夫,一個長相清秀卻氣勢洶洶的年輕婦人匆匆走下遊廊,沉著臉站在了小孩面前,小孩立刻轉了轉眼珠,規矩地垂下頭。

  “你妹妹呢?”

  “在跟何大哥打架,何大哥說她的卡通畫難看。”

  “卡通畫哪裡難看了,是他們不懂欣賞!”楊念晴瞪眼,“她才七歲,怎麼打得過何平,你不去幫忙?”

  “何伯伯也在,何大哥不敢還手的,”小孩笑了,“我過來時他正被妹妹追得沒處跑,跳到亭子頂上去了。”

  “這還差不多,”她放下心,又想起一件事,“你叫他伯伯?叫何叔叔才對!”

  “他說他比爹年長。”

  “胡說,你爹比他大,沒見何平都叫你爹伯伯嗎!”

  小孩嘀咕:“那是當著爹的面,何大哥不敢不叫。”

  她威脅:“你聽誰的?”

  小孩苦著臉:“可當著他叫叔叔會挨揍的。”

  “你挨揍了?”楊念晴趕緊放輕語氣,摸摸他的腦袋,又疑惑地望著院門,“剛才跟你一起玩的那個好象是莫老爺子的孫女?”

  “是她,”小孩一臉頭疼,“她總纏著要我教她寫字,還有王伯伯家的妹妹、衛家姐姐,還有柳院士的孫女……她們不敢找何大哥,都來纏我!”

  她不以為然:“那就教唄。”

  小孩嘆氣:“她們都會寫得很,哪裡要教,分明就是想跟著我玩!”

  楊念晴這才明白過來,嘿嘿笑了兩聲,彎腰將他摟在懷裡,順便在那張俊秀的小臉上親了親:“兒子有魅力!”

  小孩尷尬地掙扎,叫起來:“娘,別叫人看見你這樣!”

  “親親兒子有什麼嘛,”她笑眯眯地放開他,奇怪道,“那個莫家小妹妹很聽話啊,你怎麼打發她走的?”

  小孩擦擦臉,扯了扯衣裳,沒好氣道:“她當然要聽我的話了。”

  她笑道:“怎麼回事?”

  “我跟她們打賭,誰下五子棋贏了我,就讓她跟著玩,”小孩忍不住滿臉得意,“不過她們肯定是下不過我的,我就清淨啦。”

  .

  打賭?

  楊念晴黑了臉,想也不想揚手就是一巴掌過去:“叫你打賭!”

  小孩趕緊一個翻身避開,躍上了旁邊的大樹,氣得直嚷:“幹什麼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她仰臉望著樹上,殺氣騰騰,“不好好讀書,就跟你爹學這些手段,他還教了你什麼!”

  小孩轉了轉眼珠,突然嘻嘻一笑:“爹爹說,除了老婆,挨女人揍的是笨蛋。”

  “什麼?”她冷笑,伸手指著他,“你給我下來!”

  小孩不是笨蛋。

  她怒道:“你下不下來?”

  “不下來,”小孩眨眨眼趴在樹幹上,俯視著她,“下來就要挨揍,你是娘又不是老婆,挨女人的揍爹會笑話的。”

  她氣得笑了:“他敢……”

  母子二人正僵持著,一個磁性的聲音傳來:“又闖禍了?”

  .

  眨眼之間,白色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雙目滿盛愉快之色,長長的睫毛瀟灑而張揚地翹著,乍一看這個人簡直就是樹上那小孩的放大版,只是更成熟許多。

  “爹爹!”

  “盈兒呢?”

  “什麼贏,她總是輸,她與我下五子棋輸得慌了,何家大哥又笑她的畫不好,她就惱了,追著何大哥打,”小孩笑嘻嘻道,“不如讓她跟弟弟換個名兒好了,她叫李書還差不多。”

  李游忍住笑:“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楊念晴一把拉住他,“快把他給我弄下來!”

  李游果然不多問,沖小孩道:“下來!”

  小孩不肯:“娘要揍我。”

  “女人不能揍你,你爹總可以,”她冷笑一聲,轉向李游,“你不想挨揍吧?快想辦法把他給我拎下來!”

  李游苦笑:“他做錯事,如何揍我?”

  “他輕功這麼好,都是你教的!”

  “夫人成日追著他揍,不好才怪。”

  “我不管,揍不了他就揍你。”

  話音未落,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好兒,過來陪我下棋!”

  .

  雖然那張老臉已被歲月無情地侵蝕了,卻仍舊比大多數同齡老人都好看得多,而且臉上還有一雙熟悉而陌生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對長長的睫毛居然也美美的翹著。

  比起面前一大一小,這張臉上更多了幾分嚴肅。

  小孩如見到救星:“祖父,娘要揍我!”

  老人看看旁邊的楊念晴,正色道:“必是你不聽話的緣故!過來下棋,沒出息!揍兩下有什麼,小孩子不挨揍長不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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