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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因,你的一生過得快樂嗎?」

  「是的。」

  佩列阿斯笑了。

  那麼至少在短暫的時光里,他也曾為那個人帶來了快樂的回憶。

  當海因走過傍晚時金色的海岸,也曾對兒子說:爸爸有一個朋友,我們一起升起了一顆星星。看啊,在那兒——

  「是啊,在那兒。」

  佩列阿斯自言自語。晚風吹拂,就好像海因站在他的身邊。

  「我回來了……」他回頭,對海因說:「你們的兒子長大了……且在塵世過得幸福。」

  說完,佩列阿斯就走了。

  海因微笑,站在原地目送他。

  直到走得很遠很遠,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他才哭了出來。

  大海,濤聲,回憶,徐徐而至的黃昏。

  在那一刻,佩列阿斯終於認同了:假如人生重新來過,他也願意像現在這樣,把曾經的青春、勞作、愛、痛苦、膽怯、掙扎……全部重來一次。或者說……不論重來多少次,他都會選擇現在的人生。

  因為當所有的感覺合在一起……這就是他,以及他曾愛過的全部。

  「我們走吧,普洛斯老師該等不及了。」佩列阿斯對兩個學生說。

  天快黑了,海邊有點冷。三人有說有笑,加快步伐前往西邊的學者塔。在那裡,老爺子已經焦急地等待了幾個小時。等一見到以前的學生,老爺子就會高聲宣布:「佩列阿斯——不要過來!難道你以為只要擁抱我一下,我就會原諒你了嗎!」

  會的。

  因為他們是家人。

  冬去春來。

  雨下了四次,學院的樹枝從深綠,帶上了斑駁的嫩綠。爐子沒用了,就被收起。新來的學徒們結伴跑去真實林探險,又被怒氣沖沖的術士抓回來。

  佩列阿斯在學院度過了一個冬天,完成了關於魔物的論文。

  在獨居的日子裡,他時常收到朋友們的來信:

  石楠去了冰原,為冰原人創造文字,讓被割掉舌頭的巫師們能寫下即將失傳的知識;公爵的信是最頻繁的,除了和阿米爾有關的內容,就是介紹他新寫的戲劇,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伊戈和特蘭德熱熱鬧鬧的日常。

  尼爾的信很固定。

  每個月雀鷹都會從北方來,羽毛上帶著霜的味道。

  兩個人寫著身邊的各種小事。

  做了一種新的派,狗狗換毛了,論文寫作遇到了困難,吃到了好吃的點心,丟了一把鑰匙……

  他們分享這些事,就好像經歷著共同的生活。

  「我很快就回去。」

  「等到五月開春吧,現在北方天寒地凍,山路都被冰封上了。要注意安全才行。」

  「那就四月,到時候我一定回來。」

  「嗯,我等你。」

  有時候,佩列阿斯也會和老爺子說信里的事。普洛斯老師認真地聽,批評尼爾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必須帶回學院來讓他親自教育教育。佩列阿斯就笑,因為祖孫倆認真起來時幾乎一模一樣。

  等到了三月,他們就一起去掃墓,獻上純白的花束。

  再下過一場雨,懸崖邊的歐丁香就開花了,漫山遍野的黃白色小花,開在巨冢和龍像的周圍。

  差不多該準備回程的東西了。

  佩列阿斯也決定,再回那座塔樓去看看。

  在那裡,他度過了孤獨、生不如死的七年。每個夜晚他都不願睡去,就怕尼爾忽然醒來。而到了黎明,他又想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夢,尼爾其實在很遠的地方生活著。

  但是都已經結束了。

  佩列阿斯登上塔樓,從熟悉的窗戶里眺望大海。

  塔樓的新主人為他泡了一杯香草茶。那是位更年長的歷史學家,想在清淨的環境裡完成一本關於伊巴涅中期奴隸制度的新書。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單獨在這裡待一會兒嗎?」佩列阿斯問。

  主人欣然應允。

  佩列阿斯在另一扇窗邊坐下。其實這邊的風景也很美,只是以前他從未意識到。窗子朝北,正好能看到開滿黃花懸崖。

  他就拿出紙筆,開始照著風景寫生。

  這邊有一條小路,被野花和草地遮蔽。但它一直延伸……從人跡罕至的懸崖,通往那個鮮活而真實的世界。

  這幾乎是一種象徵,佩列阿斯想。

  等他下定決心,從塔樓里出去……那麼他就將沿著這條小道往前,經過黑色的廊橋,經過塔林,經過學院的廣場與大門,經過巴爾德山的漫漫長路,經過風雪與旅途……一直走,一直走,回到那間亮著燈的小屋。如果他推開門,就會看到爐火亮著,尼爾坐在桌邊看書。而如果他走過去,坐到尼爾身邊,那麼兩人就會默契地相視一笑,一同分享這靜謐的時刻。那麼他的人生中,便有了一種不曾料到的幸福。

  畫著畫著,佩列阿斯睏倦了,睡著了。那片淡黃色的花海就出現在他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

  「佩列阿斯學士——」歷史學家在樓下呼喚,「那邊來了個人,好像是來找你的——」

  ?

  佩列阿斯從窗中眺望。

  淡黃色的野花開著,漫山遍野,草葉在風中搖曳。那金髮的青年遠遠走來,經過溫柔的時辰。

  這是真的嗎?

  他揉了揉眼,找出眼鏡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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