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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就好。”所以到最後他只是淡淡,將指揚起,屏息,使了最後一分力。

  心血繪成的不死之符,從血肉裡面剝離,到最後現在他眼前,卻是幾近透明,在兩指間迎風,轉瞬就化為灰燼。

  飛灰進了眼,但他沒有流淚。

  他有宿疾,這時候看他元神大耗,便果然來犯。

  頭疼漸漸歇了,他的眼前開始變黯,一瞬天黑。

  在窸窣聲中,他聽見虛弱的白澤艱難起身,不知扶了什麼東西,漸漸站直。

  “白帝少昊,眼盲骨枯,被群鴉啄盡血肉而死。”之後,他又聽見白澤說話,聲音里藏著怨恨快活:“啟稟上神,我雖然最近靈力折損,沒能看清您的大限,但看見了您的結局。您西界之主的尊位,不是永沒窮盡。”

  “很好。”

  許久之後,白澤求仁得仁,已經遠到千里開外,他這才聽見自己開了口,聲音冷淡,在空寂的西華殿裡輕輕迴轉。

  第56章

  天還盡黑著,那緒在短促的夢裡突然一驚,便醒了。

  夢裡還是孤城一座,還是石碑一塊。

  不同的是,他將碑上那“怒魄”二字瞧得清清楚楚。

  之後,夢裡白澤現身,莫名向他道了聲:“我回來了……”

  那緒睜著眼睛,看著頭頂那一輪亮得詭譎的月亮。

  沙漠裡的夜很涼,而他住著的這間土坯房子屋頂破了個大洞,正往裡呼呼灌著冷風。

  很冷,尤其再沒有那個無恥的莫涯廝磨著暖床。

  莫涯都已經被太歲吞噬,這月卻還這樣皎潔,仿佛一如既往溫柔慈悲。

  所以那緒尋到這裡,以為還有轉機。

  可惜,依舊是人去樓空,慘敗景象。

  那緒猛吸一口氣,發現自己漸漸心緒難平,無數不甘在胸腔里激盪,居然讓他生出了一種噬血的衝動。

  再然後,他就莫名覺得這股殺氣在和誰應和,似乎有個誰和他心意相通,願意追他隨他,去屠城掠地。

  那緒轉頭,心裡已經有種莫名的預感。

  故人終要重逢。

  果然,月下靜夜,在離門不足三尺的地方,有一把無鞘劍立著,玄黑色,刃口也並不光亮,看著毫不起眼。

  那緒起了身,慢慢走過去,將右掌展開,輕輕握住了劍柄。

  劍身輕輕鳴動,那緒低頭,隱約覺得一陣長風穿發而過。

  橫劍在手,萬佛退散,鮮血順著劍身逆流下來,漫過虎口,他進一步,全天下都得後退。

  他是月光王,狷狂噬血,手握怒魄,又有哪一刻怕過誰來?

  “莫涯。”那緒起身,念著這名字,將眼投向頭頂月亮,於那一刻,十世修為盡皆化為烏有。

  崑崙山削立長空,卻危在旦夕。

  山川點點的紅焰如螢,在風中飄蕩。

  誕用他的長耳朵,拋出第四萬零四塊山石,它嘴裡還不住叫喊:“他們撤退啦,我們勝利在望!”

  所有人都知道他平生最愛說假話,可是誰都沒力氣也不願意去點穿。

  這一次攻擊,轟烈渡過。

  高守與諦聽心力交瘁,也許真的受不住了。

  睏乏至極的諦聽不知哪裡摸出個骰子,他對高守笑道:“我們來開賭,誰贏下一次的攻擊誰去擋。”

  高守黏在劍刃上血漬肉屑,點頭同意。

  兩人說定,諦聽先來,開的是五點。他笑眯眯地將骰子交給高守:“該你了。”

  骰子脫手,滾動,由快到慢。

  骰子還未停下,烏雲遮天。

  骰子落定,清清楚楚是個“六”,而諦聽已先一步衝上雲霄,似一支明亮的流星逆劃上天。

  黑雲里羽人俯衝直下,猖狂跋扈。

  “諦聽不許賴皮!”高守大吼。

  諦聽扭頭,向高守扮鬼臉,於天上用他的靈力結界!

  清白靈氣和黑色妖霧對峙,互不相讓。

  高守正悵然無措時,蜿蜒的河水徒然翻騰起來。

  千萬隻黑黝黝的妖蛭從水路躲過結界,從脫水而出,似cháo澎湃兇殺過來。

  高守抖擻精神,舉起劍,一面領頭沖向蛭cháo,一面歡笑道:“回頭同你算帳!”

  黑風惡浪,廝殺正酣,一片金光豪邁降臨,與諦聽的靈氣凝成在一起。

  一剎那,耀目的光彩將羽人打散。

  天空傳來亦莊亦諧的聲音:“喂喂喂,我也要投骰子。不過,事先聲明,我坐莊。”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駕到。

  鬼兵參戰!

  崑崙山淨化。

  魔神開戰,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終是殺戮難止,人間難逃悽苦——

  衍雲寺。

  整個寺廟之上浮動亮光,這亮光冉冉護住寶剎,猶如明燈掛山澗,讓人間依舊銜含希望。

  這希望,對敵魔惡妖而言,如鯁在喉。

  寒風嗚咽。

  殿前誦經聲綿綿無盡,咒力蕩漾,保護著整個寺廟避難的災民。

  菩薩慈顏,金剛瞠目。

  妖魔戾氣掀天,死命撞門。

  那言把那嗔叫到屋裡,將半隻白饅頭放進小師弟的手裡,好言叮囑:“如果門破了,全寺僧眾自會抵擋,你不必理會,記得帶著那些施主一起逃走,知道嗎?”

  “大師兄……”

  “不用擔心,待驅魔成功後,自然會隨後追上你們。”

  那嗔聽著他的欺哄,垂下頭,默不作聲。

  那言摸摸那嗔的小光頭,又道:“記得多帶著符……外頭不安全,一定記得不要貪睡。”

  說著話,那言只覺視線開始模糊,他深吸一口氣,恢復平靜:“你去收拾下行李吧。”

  擦擦眼淚,小胖子開始收拾行裝。

  一邊收拾,那嗔一邊抽泣:“師哥,你……你在哪裡?快點回來啊……”

  如此哭著收拾著,一本《白澤圖》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不久,寺門大破。

  有個胖胖的光頭小沙彌在混亂里,爬上衍雲寺屋頂的最高處。

  妖風猛烈,吹得他臉兩邊墜墜的小肥肉晃顫。

  他昂首挺胸,大口啃完半隻冷饅頭,然後翻開《白澤圖》朗朗而讀!

  嘴角還留著饅頭渣的那嗔,面對颯颯的妖風,如此超塵拔俗。

  去你的千年妖魔鬼怪。

  戾氣被橫掃出門!

  人間奪回一寺淨土。

  烽火天地,山川雖披銀裝,卻依舊沉沉死氣。

  千里冰封,何時春來?

  陰暗裡,那緒一身白衣,素雅清明。

  一支魔軍攔住他的去路,而他們正是那緒當年用咒困住葛天氏和綢。

  綢王站在隊伍的最前端,衣冠梟獍地向那緒打招呼:“那緒大師好啊,你沒想到我們會被太歲放出來吧?”

  “確實沒想過這些瑣事。”

  “你說話真是含蓄。算了,不深究了。我們現在見面算不算冤家路窄?我們是不是應該仇人來個見面分外眼紅?”

  那緒道:“仇人?抱歉,你們談不上是我的仇人。我在找椴會和……莫涯。如果你們能告訴我,他們在哪裡,那是最好。如果你們感激他們釋放的恩情,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但煩讓開道路,別擋我的去路。”

  這時,葛天族主耐不住藐視道:“你不是戰神月光王轉世?請拿出點‘擋我者死’氣概來好不好?”

  “我不想耗損體力。”他心頭明明白白,自己的目標是椴會,絕對不是他們。

  “對不住,我們就是來劫殺你的!”綢王道。

  對方是戰神月光王,上千打一,一點都不過分。

  北風呼嘯。

  千魔步步壓近,全全凶神惡煞。那緒只輕輕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怒魄劃開手心,血珠落下。

  一滴接一滴,不緊不慢,不多不少,一共七七四十九滴墮落塵土。

  命懸一刻,天劇暗,那緒成為唯一的亮點,奇亮。

  瞬間風不動,一切皆似被冰封。

  “天命咒……,”那緒徐徐道,“伏!”

  光芒開炸,照亮天際,將張牙舞爪的魔軍彈開數丈,爾後,畫面被光分割成兩段。

  那緒這邊,紋絲不動,安詳平靜。

  魔軍那頭則開始扭曲變形,顫慄不已。接著,再扭曲,再變形,扭曲變形到極點,最後幻成一道強烈的黑風,被光包裹,吞盡,消失。

  山川頃刻淨化,光芒歸元入體,全部歸元納入那緒體內!

  須臾,只剩下依舊素雅的那緒,和已經癱軟在地的綢王。綢王已經顯老,長發凌亂花白,老態龍鍾。

  那緒將落在怒魄上的冰屑雪沫,拂去拭乾,繼續向前,目光堅定。

  路過狼狽不堪的綢王身邊時,他停了停,道:“留下你,只是因為你阿雅唯一的血親。”

  綢王依舊呆如木雞,他這一生忘不了剛剛一幕。

  不會看錯——

  沒有魔的殺戮,沒有佛的超度,那緒只在一盞茶的時間,就上千的魔軍收成自己式神。

  這種降服,沒有使那緒蛻變成魔,也沒有被淨化吞噬,反而使得神佛、妖魔之所有氣焰在那緒體內都達到了一種平衡,最佳的平衡!

  天生戰神,巔峰重生。

  月光王,那緒。

  三界傳說,月光王手握怒魄,踏月重生了。

  戰神之名果然並非虛負,很快,椴會手下的那些小妖們便來通報,添油加醋一番,描述那緒是怎樣驍勇,他們是怎樣拼死抵擋,又是怎樣一路血流成河。

  那一刻,太歲的神情有些複雜,墨藍色的眼眸朝著月亮,目光微微閃動。

  而後他便又纏上了椴會,在山巔月下,兩人毫無廉恥,野獸一樣廝滾。

  “你還喜歡他。”衝撞的間隙,椴會低吼。

  “我還喜歡他。”太歲喃喃,似乎夢囈。

  是啊,他還喜歡他,有兩顆心的月光王,挖一顆心說永遠愛他,又挖一顆心說永不原諒。

  他一直喜歡他。

  可是那又如何,月光族已經沒落,作為這世上最後一隻太歲,他不能依靠喜歡兩個字活下去,喜歡這種執念,不會讓他變得更強。

  “可是他妨礙了我。”於是他又輕輕,打開身體,攬住椴會腰身,要他切得更深。

  椴會再不言語,只瘋了一般在他身體進出,做得癲狂了,就咬住他肩,咬進去,嘗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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