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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米、白米、江米、小米,京城被圍,糧食吃緊,她也沒想到竟然還能把食料找得這麼齊。

  到底還是天子腳下。

  不,喬安月想起之前派袁華出去採買時說的話,“要價多少只管給,即便是把三人的錢財都散走,東西還是要買齊全。”

  到底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加上菱角米、栗子、去皮棗泥和水煮熟,拿小火慢慢熬煮,喬安月靜靜地盯著從鍋蓋里冒出來的白氣,一股穀物的清香慢慢悠悠地鑽入腹腔。

  “月師傅。”袁華抱著一籃新鮮的作料,亦步亦趨地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放著吧。”

  喬安月依舊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袁華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師傅。

  ……不過,現在的師傅是真的從沒有見過的樣子。

  袁華偷偷瞄了一眼喬安月,肯定地在心裡嘀咕著:自從雲師傅出事後她和程師傅都忍不住哭了幾次,剛開始甚至還有幾頓連飯都吃不下去,但是月師傅卻像是個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就好像根本不認識雲師傅一樣。

  她又不敢提起這件事,生怕刺激到了對方。

  偶爾不經意間提了一句,卻被月師傅一句平淡的“哦”給懟了回來,然後她就被程師傅拎著耳朵耳提面命地教訓了好久。

  大氣都不敢喘。

  聽程師傅說很久以前月師傅就是這樣的性子,現在只是又變回去了。

  但袁華還是覺得,這樣的月師傅整個人都籠罩著一股及其濃重的疏離感——明明還在跟她們說話做事,甚至現在還親手為她們做飯,但仍然不敢接近。

  很可怕。

  卻又心疼得讓人忍不住想要給個擁抱。

  “啊,好了。”喬安月不時拿勺子舀開煮熟的水上泛著的白沫,隨即擺開三隻空碗,穩穩噹噹地舀滿三碗。

  喬安月拿起之前袁華抱過來的簍子,從裡面依次取出裝盤的東西。

  染紅的桃仁、杏仁、瓜子、花生,再加上細碎的榛穰和松子,最後加上幾粒西域來的葡萄乾做點綴。

  “糖,要嗎?”喬安月抬頭,望向程柘和袁華。

  “嗯……”袁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月師傅是在同她講話,連忙搖頭,“一點點就好。”

  “我的就不用了。”程柘倒是省事。

  在袁華的注視下,喬安月給自己的那一份分別灑了一點白糖和紅糖做點綴,然後把兩人的碗往前一推,乾脆道,“吃。”

  “好!”袁華冷不防地打了個哆嗦。

  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細碎的喝粥的聲音。

  香滑可口,穀物和堅果的鬆脆讓原本軟糯的米粒顯得都有幾分嚼勁,兩者的香味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只是一口,便覺唇齒留香。

  對於月師傅的手藝袁華自然是信得過的,三兩口便的滿足地把八寶粥喝下肚,登時覺得胃裡暖暖的。

  “咦,月師傅,你不吃嗎?”袁華抬眼擱碗的時候卻發現喬安月正放下勺子出神,連忙問道。

  緩過神來,喬安月歪了歪頭,問道:“好吃嗎?”

  “嗯,很好吃……粘稠感還有味道都很棒。”袁華被問得不明所以。

  “程柘,你呢?”喬安月轉頭看向一旁坐在四輪車上的人。

  “挺好的,就算沒加糖味道也很甜。”

  程柘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從後院傳來篤篤篤的三聲敲門聲。緊接著便是一串高亢的鳥叫聲。

  “來了。”袁華出生道,“之前和沉淵閣來人說好的接頭口令就是這個。”

  聯繫的事情全程是袁華負責的,聽了這聲,自覺解釋是她的義務。

  “你們先去吧,我把這裡收拾一下。”喬安月衝著袁華程柘使了個眼色,把程柘半推半就地推到了廚房門口,朝小丫頭說道:“你來推,我隨後便到。”

  袁華忙不迭地點點頭,乾脆利落地接了過來。

  臨走前,她不放心地回頭問了一句,“月師傅,你真的沒事吧?”

  這句話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已經反反覆覆被袁華和程柘在各種場合以各種方式問了無數次,而喬安月也無數次地對這一問話報以平靜的回答。

  “我沒事。”

  眼裡無悲無喜,就像是……毫不在意。

  目送著兩人出去了之後,喬安月才收回自己的視線,慢騰騰地重新端起那碗八寶粥,又舀了一勺,放入嘴中。

  香甜,誘人。

  ……別人都是這麼說的。

  但只有喬安月自己心裡清楚,在她的舌頭裡,這碗粥,寡淡至極——毫無味道可言。

  就像她這麼長時間內所吃的每一道菜,所喝的每一口水一樣,沒有味道。

  仔細品嘗,甚至能品嘗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縈繞舌尖。

  出問題的不是吃食,而是她自己。

  喬安月深知,出問題的不是食材,而是她自己。

  從那一天開始,她的味覺,就開始慢慢出現了問題。

  先是甜鹹不分,出現錯亂,然後越來越難以分辨細小的差別,直至近日,徹底崩壞。

  雖說醫者不自醫,但這麼明顯的症狀連診斷都不用診斷,喬安月心裡深知,她的身體沒有出任何問題,出問題的是心。

  這是心病。

  至於病因,她心知肚明。

  過去了這麼久,沉淵閣的人早就把客山從裡到外翻了個底朝天,其他不相干的人倒是翻找出來了不少,但無一例外都是屍體。

  沈公澤下了死令,一旦找到夏雲,無論生死,便會放出信鴿通報出去。

  可是過去這麼久,除了普通聯絡的飛鳥,沒有任何消息。

  儘管口口聲聲的對外聲稱,她相信夏雲,那個人絕不應該喪命於那樣的一場意外。

  可是不應該並不代表不存在。

  屍骨有可能的掉入了地下深處,也有可能直接掉入駭人的熔岩,沒有人能相信有人能夠從那場巨大的崩塌中倖存下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勉強活下來,過了這麼久沒被找到,早就被困住餓死了。

  和夏雲不同,喬安月是一個極端現實的人。

  夏雲能夠在沒找到屍骨的情況下堅持尋找喬安月整整五年,但喬安月做不到。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在第一時間沒有發現,那最後一絲微乎其微的希望直接等於零。

  所以就算情感上不願接受夏雲的結果,但她的身體已經比她的情感先一步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夏雲已經死了。

  就像夏日天空中那朵稍縱即逝的雲一樣,被風一吹,就沒了。

  找不到,也回不來。

  喬安月在腦中反反覆覆地回味著夏雲最後說的那些話,慢慢慢慢地意識到,也許沒了那場崩塌,夏雲也不可能存活。

  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深意——抱著死志,試圖在向她傳遞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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