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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沈閣主讓我這麼說的。”菀兒剛一進來就噗通一聲跪下,連忙向赫連秋請罪,“他說,您肯定不會主動提及這件事,若尋得了時機,便……便以小少爺哭鬧的說辭把消息捅出去。”
偏房不小,即便一下子擠進了四個大人兩個小孩,都不會顯得很侷促。
偌大的屋內,菀兒的聲音驀地打破了這絲安靜。
——軟塌上兩個嬰孩並排睡著,絲毫沒有醒來哭鬧的跡象。
菀兒之前在說謊。
赫連秋略略失笑,“你到底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語氣間卻是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夏雲自己看著這個一年前還在張牙舞爪的小丫頭,此刻已經沉穩了許多——也不知道是這一年內受苦太多,還是因為待在赫連秋身邊近朱者赤。
總之不可同日而語。
菀兒聽出赫連秋的語氣里並無責怪之意,先是又行了個大禮方才站起來慢慢吞吞道:“當然是您啦……可是……可是我就是覺得您像這樣瞞著不讓別人知道也不是辦法。”
她抬頭,定定的看著赫連秋,眼裡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我是看您同意讓程公子跟沈閣主去了才決定聽令行事的。”
言外之意,既然你都不介意程柘知道了,你不好意思說,那麼乾脆我來幫你一把。
赫連秋淡笑搖搖頭,不置一詞。
夏雲此時正慢慢挪到了軟塌旁,盯著塌上兩個糰子目不轉睛地瞧著。
兩個糰子穿的衣服不多,穿衣風格顯然是得了赫連秋的真傳,都是淡色布料,袖口衣領邊上繡了些淺淺的暗紋。看上去吃穿用度都沒虧待著。
只是……
夏雲雖然不知道正常的半歲大的孩子應該多大,但這兩團明顯吃穿用度不愁,臉上卻沒幾兩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身子骨先天不足。
小得可憐。
夏雲忍不住伸出爪子,食指對著糰子的臉正蓄勢待發,“我能戳下嗎?”
她朝赫連秋毫不負責地問道。
赫連秋被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給逗樂了,一貫淡然的人看向自己孩子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暖意,“又不是什麼怕碎的陶瓷人,你怕個什麼?”
夏雲一戳,軟糖般的觸感讓她整個人都要蹦了起來。
忍不住伸手又在一個糰子臉上捏了捏——嗯,感覺非常之好。
……真有這麼好玩嗎?
喬安月看著突然犯傻的夏雲,一言難盡。
還覺得夏雲的反應太過誇張,當喬安月學著她的樣子也去摸的時候,成功地加入了“辣手摧花”的陣營。
“嘖,軟軟糯糯的,手感跟你當年有一拼。”夏雲不經意地說道。
喬安月:“……”
小時候被夏雲瘋狂揉臉的記憶立即涌了上來。
“欸,你捏我幹嘛?”夏雲突然瘋狂揉著自己的臉,憤憤不滿地抱怨。
喬安月收回自己剛才“作惡”的手,盯著夏雲,似笑非笑。
夏雲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
“……所以赫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夏雲硬氣地移開視線,衝著赫連秋轉移話題,“這也就一年多的時間你就這樣了……哎,不對……程柘呢?你準備把程柘怎麼辦?”
想著一年前在機關城赫連秋提到程柘時的樣子,夏雲打死也不相信這人這麼快就能移情別戀。
但若沒有移情的話,這兩個糰子又解釋不了。
——更何況生父一直到現在都沒露面。
夏雲的思緒越想越歪,差點把那句“不會孩子生父去了吧”這種話都給說了出來。
喬安月光是看表情就知道夏雲在往哪方面誤解,忍無可忍沖赫連秋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快點解釋,否則她也沒辦法控制夏雲這天馬行空的思緒。
“程柘的。”
事已至此,赫連秋也不藏著捏著,反而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一年多前,你們前腳離開了機關城,程柘後腳就回來了一趟。”
“啊?”夏雲詫異地應了聲,“這麼巧?”
“那個時候的事?”喬安月的注意力可沒有夏雲這麼偏,單刀直入直切問題關鍵。
“嗯。”赫連秋輕輕點頭。
門外。
程柘伸出去搭在門把上正準備推門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
從沈公澤嘴中聽到是一回事,但是這樣聽見赫連秋自己承認卻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再次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仍然不免渾身上下哆嗦了一陣。
一年多前……機關城……
程柘絞盡腦汁地想著自己一年前做了什麼。
……他記得當初是帶著從喬家暗室里找到的天涯海角的線索同初一一起去找赫連秋解讀密信。
他確實在那裡待了一夜,不過第二天就走了。
那晚上……發生了什麼?
對了,酒。
程柘突然想起自己那晚似乎被赫連秋灌了好幾輪酒——他酒量差,幾杯就不省人事了。
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似乎咬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吻,唇,舌。
醉人的薰香?不,或者是女子的體香?
……他記得第二日清晨自己確實衣衫完好,赫連過來叫他的時候他還在擔心自己做了什麼孟浪之事,但確實赫連親口否認了猜測。
程柘喝醉斷片,自然是赫連說什麼信什麼——更何況他確實沒想到赫連秋會在這種事情上瞞著他,於是當赫連秋說兩人的關係只止步於那個深吻,他便也毫不猶豫的信了。
本以為那些若有若無纏綿悱惻的印象只是自己喝醉之後的夢境,可如今赫連秋說是那個時候……
不是夢……嗎
程柘啞口無言,敲門的手伸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為什麼當初做了也不承認?
為什麼這種事情也要瞞著他?
為什麼……
千愁萬緒瞬間湧上了程柘的心頭,他幹著嗓子,發現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喂,得了啊。”
木門突然從裡面被拉開。
夏雲皺著眉看著一臉茫然的程柘,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看你待這門前都待著恨不得半柱香的功夫了,能不能有點擔當敲門進來?”
說著便把程柘的四輪車往裡邊一推,直接挪到軟塌上面。
“喏!你的種!難不成你還想不負責不成?”
夏雲粗暴地把糰子垂在一側的小手搭在程柘的手心,一臉嫌棄地絮絮叨叨。
“也沒見你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啊,怎麼現在這裡就慫了呢?”
柔弱無骨的觸感,仿佛捏的緊一些就會徹底碎掉。
就像現在一樣不真實。
程柘從外面風塵僕僕趕回來還沒有淨面整理,下巴上甚至還有許久未清理的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