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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正是《山海經》。”
夏雲還沉浸在那聲“夏師傅”里沒回過神來,她點點頭,思緒卻溜到了夏存修身上——她自幼被夏存修養大,早年還沒被養歪的時候一直“師傅”、“師傅”地叫,後來近墨者黑,諸如“糟老頭子”這樣“大不敬”的稱呼沒少往外蹦。
但無論哪種,“夏師傅”這個陌生的稱呼卻是一直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她自己從未提過。而且多是京城那條小巷子裡的市井之徒,江湖上幫派來尋喊得都以“大俠”居多。
——“夏師傅,您又在讓小夏扎馬步啊?”
——“夏師傅,您認字啊?這是在寫些什麼呢?”
——“夏師傅,這您就客氣了……瞧您說的,咱還要謝謝您,活忙的時候幫著照看家裡的小崽子們……聽我家虎子說您給他們在將故事?講啥呢這麼精彩?”
這些零碎的東西夏雲向來不屑一顧,但如今被勾起來了卻是慢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沒想到夏存修這么小就把《山海經》當哄小兒的故事講給她聽。臨終前還愣是交代給沈公澤把那本寫滿了武功技法的圖冊帶給她。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些只是夏存修的惡趣味,但如今乍一見眼前的野獸,那模樣和圖冊上的幾無二致!
《山海經》本是神話傳說,坊間未曾見過活物。本以為只是古人臆想,夏雲當年還對那本圖冊上活靈活現的飛禽走獸不屑一顧,想著夏存修簡直是無聊至極才會一筆筆地將傳說之物都賦予樣貌……明明只是這本書上的裝飾,真正有價值的全部藏在字裡行間的劍意。
這些可笑的猜想如今卻被眼前所見狠狠打臉。夏存修沒有開玩笑,而神話傳說,也都是真的。
只是因為時間過了太久,或者因為距離太過遙遠,那些真實漸漸成為歷史,歷史在記憶力蛻變成傳說,最後成了觸不可及的神話。
期間或在口口相傳中失真,走形,但總有一部分,是真實存在著的。
正如同《山海經》里的記載“犲山無糙木”,但現實卻是綠樹成蔭,而這“山”也僅僅只是一個小島,吃人的說法在夏存修給的注釋里更是無稽之談。
之前繞著頭頂盤旋的怪鳥又在叢林深處發出一聲長鳴,順著這個思路,夏雲很快就找到了這隻大鳥的名字。
“比翼鳥。”
夏雲指著雲層中露出一個影子的大鳥沖喬安月等人解釋道。
坊間多有“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清談,原因就在於在傳說中“其為鳥青、赤,兩鳥比翼。”
多少才子佳人痴男怨女被這美好的描述所吸引,是以在無數相守相愛的人中傳為美談。
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震驚,一群人消化了許久才謹慎地接著前行。
厚密的落葉鋪在腳下,踩在上面又綿又軟。
沒走幾步路,夏雲就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噠”聲——像是枯木折碎的聲音。
她循聲低頭望去,卻猛然瞥見一片白色。
喬安月的神色跟著一變,同夏雲一起帶著兩個小孩不動聲色地往旁挪了幾步。
袁沖臉色一白,右手緊捂住嘴巴不讓胃裡的反酸吐出來。幾乎是同時伸出左手把袁華的眼睛一捂——顯然自家妹妹並不領這個情——袁華把袁沖地手往旁推開,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緊緊盯著讓眾人為之變色的東西。
是一堆白骨。
喬安月蹲下身子,在眾目睽睽中扒開蓋在白骨堆上的爛葉。很快,兩具完整的人骨出現在眾人面前。
頭骨上兩個空洞洞的窟窿盯得袁沖一陣發毛。
“骨頭上有撕咬過的痕跡,應該是被島上某些野獸吃掉的。”
喬安月一板一眼地觀察著,接著說道:“樹葉覆蓋的程度不深,想必就是這幾年的事情。”
這幾年……
夏雲想都不用想,自然而然地把夏存修聯繫在一起——他跑到這個小島上也算得上“近年”。
他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喬安月上下仔細看了好幾遍才確認摸不出更多的情報來,正欲抬頭,卻覺一道冷銳的視線如芒在背地從頭頂傳來!
陌生又熟悉。
“月兒,往後退!”夏雲厲喝一聲,腳步往前一邁,伸手就把喬安月往後一扯。
只見喬安月原本站位頭頂上,正盤繞著一條一人長的赤紅大蟒!
蛇眼如炬,黃澄色眼珠里的凝視讓袁沖袁華乾脆退到了兩個大人後面。夏雲輕抵舌尖,盤算著如何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從這條巨蟒的視線里閃避開。
正發愁,卻聽喬安月輕聲問道:“竹葉青?”
“哈?”夏雲以為自己聽岔了。
喬安月聳聳肩,不太確定地說道:“這蟒給我的感覺……頗為熟悉。”
戲骨的直覺敏銳得可怕!
而就在夏雲表示自己並不相信喬安月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直覺”時,誰知那赤紅巨蟒鬼使神差地吐著長信竟然衝著喬安月眨了眼睛,甚至還點了點頭!
可以盤成手鐲的竹葉青現在你告訴我是面前的這條紅色巨蟒……騙鬼哦!
然而喬安月顯然甘願當這個“鬼”。
紅蟒慢悠悠從樹上爬了下來,衝著身後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犲山獸們咆哮地張開大嘴——成功地把礙事的“閒雜人等”嚇跑了之後頗通靈性地立在喬安月面前。
還特別好意地保持著同樣的高度。
它冷眼朝夏雲露出獠牙,卻並未露出敵意,似乎只是想故意嚇唬一下這個一路閒著沒事拿它把玩的“惡人”。隨即拉開了與四人的距離。
這個動作喬安月是很熟悉的。
當初在海面上被引到這個小島上竹葉青也是如此領的路。
……難怪這條蛇上了岸之後就神龍不見首尾,感情是自己縮在一旁還換了個殼子?
夏雲注意到被拋棄在不遠處糙叢堆里發乾的青色蛇皮,懸著的心似乎略略降了那麼一點點——雖然按常理來說普通的“竹葉青”是根本不太可能達到如此奇效,但有了之前的犲山獸和比翼鳥開路,夏雲倒覺得這條小蛇的變化簡直堪稱見了“大巫”的“小巫”,不值一提。
二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帶著兩個小鬼亦步亦趨跟在了紅蟒的後面。
*
相比起夏雲這對的好運,程柘可謂是吃盡了苦頭。
黝黑的甬道里完全看不清四周。
他雙腿盡廢,如今只能靠雙臂攀著石階一級一級地上去。
頗像條身姿奇特的怪蛇。
本來被海水就泡的發白的手掌被粗糲的石階一磨,儘是鮮血。程柘在心裡默默數了數,已經爬了六百八十一級台階,但前面完全看不到盡頭。
正在腹里誹謗著初一遲遲不過來的惡行,嘴裡還不住地嘀咕“如果活著的話一定要讓初一再免費給他打工三年”這類的話,程柘的雙手突然摸到一條圓柱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