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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曹操到。
夏雲剛提到菀兒,便見這小丫頭一溜小跑奔了過來,小口喘著粗氣,“……姐姐,龍土司和沙副將軍已經帶人往機關城趕來,方才飛鴿傳書說是已經在路上了。”
“他們兩個?”赫連秋思忖了片刻,隨即想起來,恍然道:“這麼快他們的糙藥又用完了?”
“你且吩咐下去,把丁字庫房裡的止血散全部搬出來先準備著,龍土司他們每次來拿的量只多不少,你跟藥房裡的人說,但凡是他們的要求,儘量滿足。”
“龍土司?”夏雲撿了耳朵,神情微變,“沙副將軍?”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難不成這兩人早就攪和在一起去了?沙副將軍,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這塊能自稱將軍的,除了先帝安插在南疆的這支,就沒有他人了。這麼說來,藍田將軍會不會就在這附近?
她連忙抓住赫連秋的雙肩,頗為嚴肅,“龍土司一行人是怎麼回事?”
赫連秋往後退了好幾步,夏雲自覺自己太過衝動,連忙鬆手道歉。菀兒見了立即便要出聲叫罵,卻被赫連秋伸手一止。
“機關城雖然是程柘為我造的清修之地,但畢竟這麼多的地界,還有糙藥,都需要人打理。你在外面的時候也看到了,這往下全是大片的梯田全都是半苗半漢的人耕作的,半是藥農半是自耕。
有些普通的糙藥多了便會想法子賣出去,算是換點銀子維持整座機關城的人手經營。龍土司是南疆的地頭蛇,據說近幾年還準備扛起北伐的大旗,平日裡跌打損傷的藥膏需求量極大,便長期和我們保持合作。”
“奇了,”夏雲聳肩,“你們百糙谷的向來不是潛心煉藥,與世無爭嗎?現在涉及到朝廷大事,你們竟然避都不避,還硬挺了上去?為南邊提供糙藥……這是站隊了吧?”
赫連秋似笑非笑地盯了夏雲一會兒,緩緩開口,“沉淵閣早些年不也為此事鬧過一陣嗎?聽說十里劍就是這樣分出去的?我們百糙谷……也算得上是名門正派,是非大義,還是要站的。你,應該比我更懂。”
這話就說的極其含蓄,但懂得人自然懂。
木之的身份一直是赫連秋和夏雲之間心照不宣的事實,赫連秋出於對夏雲身份的保密,沒有刻意在喬安月面前提及,只是夏雲接下來的反應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夏雲笑道:“世上人皆以為刺客殺手無甚分別,沒想到,如今還能得見一人明了。
……無論是夏雲還是木之,我都是第一次從外人最終聽到這個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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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你覺得刺客、殺手、暗衛……之間的區別是什麼?”
夏存修坐在一張半舊的藤椅上,看著小夏雲吃力地拿著斧子劈晚飯燒火用的柴火,非但不幫忙,還伸手用小石子打在夏雲的身上,一打一個準,倘若拉開衣服,就會發現每一下就是一塊淤青!
“……不行,速度還是太慢,若我的石子換成暗器,你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夏存修坐著說話不腰疼,“不要露出那樣一副痛苦的表情,要笑……你看,不管什麼時候,笑笑總是能夠讓人心情愉悅的,旁人一開心呢,就會不經意的放鬆下來,你就有機會下手。
來,笑一個。”
小夏雲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有進步,”夏存修慢慢悠悠,手上的石子不停,“好了,做事情呢不能一心一意,來,與我聊聊,你覺得刺客、殺手、暗衛之間的區別是什麼?”
夏雲誠實的搖頭,她艱難地分出一絲精力來思考這個對於五歲小兒來說過於宏大的問題,除了懵懵懂懂的覺得這幾個都是殺人的之外,根本毫無想法——就連殺人這個概念,還是從街頭上賣豬肉的屠戶攤子上得來的。
好在夏存修並不為難她,年過四十的男人在躺椅上嘆了口氣,生生給人一種七老八十看破紅塵的老頭子氣息,“……夏雲啊,你記住。”
一粒石子打在夏雲手腕上,夏雲吃痛地把斧頭往下一落,差點削掉了自己的腳!
“……這樣印象深刻點。”夏存修笑著解釋。
夏云:“……”
“暗衛與死士呢,是某個勢力的家臣,無論生死,都只是一把殺人的匕首罷了,他們沒有自由,卻是所有人當中活得最簡單的一種類型。”
“……為什麼?”夏雲隱隱約約覺得沒有自由是一個特別特別讓人不能接受的現實——譬如虎子經常會被爹娘關在家裡,都不能出來跟她到處玩,看著就可憐。
“因為他們不用自責。”夏存修抬了抬眉,“夏雲,若是你必須殺了門口看門的大黃,你會如何?”
夏雲糾結了:“……我會一輩子記住它。”
“你看,正常人有七情六慾,會問心有愧,會悲憫世人。可是死士與兵刃無甚區別,他們大可把自己殺人的過錯堆到下令之人,這樣便會讓自己的良心少受些譴責。”
“那殺手呢?”
“殺手行走於黑白兩道,收錢辦事,但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卻是出自於自己的選擇。會比死士過著更有意思的生活,但也極容易崩潰,最後的下場無非是死於非命或是金盆洗手。”
“刺客……有什麼不同嗎?”小夏雲更加糾結了,她看向夏存修,發現師傅正在閉目養神,一粒石子輕飄飄地擦著太陽穴而過,夏雲連忙不敢偷懶,狠狠又劈斷了一根木柴。
“刺客啊……曹子匕首,魯獲其田,齊明其信;豫讓不為二心。”夏存修抬眼望了一眼夏雲,“真正的刺客,可升於士人之列。士者,可為知己者死也。
夏雲你記住——
刺客乃俠,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小夏雲咬牙:“聽不懂。”
“無妨,記住就好。”夏存修笑笑,“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總有一天。
小夏雲一直沒懂,懂的人是木之。
懂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木之。
***
“在下有一事相求,”夏雲注視著赫連秋的眼睛,“我知道百糙谷對於客人身份極端保密,但能否告訴我,龍土司等人到來的路線?”
“你以什麼身份在請求這件事?”赫連秋極其聰慧,含笑道,“龍土司等人的蹤跡,與一個小鏢客,可是毫無交集。”
夏雲吊兒郎當地一咧嘴角,“同為南軍中人,這點小忙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這是亮出了底牌。
沉淵閣與百糙谷,同樣站在了朝中那位幼帝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唐家阿灼的營養液*5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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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還認真思考過僱傭兵和殺手的區別23333關於幾者的區分就是一家之言,你們就當個笑話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