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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里的老一輩最講長幼禮貌,呂寧見了他,趕快過去叫人。

  “回來啦。”劉大爺微一點頭,雖然心情不佳的樣子,對外國友人尚算熱情,“讓你朋友到屋裡暖和著吧,看小臉凍得刷白。”

  一言說得呂寧再次低了頭,“家裡也是一樣冷清,不會暖到哪去。”

  許茹清已經走了,呂家舊屋自然沒有人照管,爐灶積土,被褥潮濕,肯定也不是哈雅公主能久坐的。

  “老許前天上午出殯,安然親自回來敬了香,陪到安置了骨灰,下午才走——其餘孩子們回來的不少,就獨不見你小妮的人影。”老頭從鼻子裡哼出最後一句。

  呂寧可憐兮兮垂下頭,無心為自己辯解。

  許茹清做得好一手針線,胡同里很多家老輩,都曾煩她給小孩子製作鞋襪肚兜,針腳細密,花色豐富,而且舒適輕便。

  可不論費多大功夫做成,許茹清最後也只象徵性收個材料價格,只望著老鄰居能念及自己一片苦心,等自己走後,藤波能多少得些衣食上的照管,不至流落街頭遭罪,或被人搶騙了活命財物。

  這片慈母人心著實感動了很多人,所以訃聞貼出後,六縱七橫的胡同震動不小,遠近都有人來弔唁,喪禮帳冊寫得密密麻麻。

  老劉替她一家遭際唏噓,當日遠遠看著,只嘆一句“好人命不長,世事總難料”,也跟著陪了不少眼淚。

  伸手一指喪棚方向,“藤劍這小子也真是改好了,哭得死去活來不說,入冬後這麼冷的天氣,守靈的時候,膝蓋也跪得腫了,半夜裡還是被我家二小子跟幾個後生綁回家休息的。”

  再嘆一聲,“要是老許活著的時候,他能有這個人性,他們家,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送走了語含哽咽的老鄰居,呂寧也將眼淚收住,看看身邊自來未發一言的公主,倒很是過意不去,就站在許茹清的喪棚下,為她簡單介紹幾句。

  “我們中國人,從來看重婚喪兩事。從前老輩的喪葬儀制,即使是普通人家,也很講究,禮節上細微忌諱處頗多,一應各色器物用品的綑紮裝綴,也是半點不能錯。”

  哈雅肅穆點頭,也將自己在皇家內院的圖書館裡所見講出來,跟呂寧說的對比。

  很久之前,哈雅爺爺的屬官就來過中國,回國時想要買些東西做紀念,想到這裡禮儀之邦的盛名,就讓自己的隨從,從棺材鋪買了兩個最高規格的喪鼓回去。

  翻譯連連勸說不吉利,屬官卻極其固執,認為這喪禮上用的樂器,就是這古國禮樂的代表了。不要新做,執意出高價買走了舊用的,回國前還立了三方文約,生怕棺材鋪的老闆反悔。

  呂寧聽了啞然,想必當年那屬官,是在在街上見了那某位先輩出殯的浩蕩排場,被震撼到了。

  那舊式的喪鼓是一對兩個,都是黑漆銅釘,擺在靈前,有直系的子孫著力擊打。

  一面是數逝者生前功績和好處,一面是記這人活著時候的過失與遺憾。

  為死者諱,過鼓通常只是對稱排設,而功鼓就陣陣長鳴。是非對錯,虛虛實實,都被一個禮字遮過。

  只那人自己心裡明白,他這生命的最後一念,是如釋重負,還是戀戀不捨,是悔恨無極,還是九泉含笑了吧。

  呂寧要帶哈雅回家,小公主卻還指著喪棚壓腳的一塊被磨蹭得鋥亮的青條大石問,“這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與葬禮無關了,我小時候它就被擺在胡同口,藤波每天坐在它上面等他哥哥回家,我有時候跟他並排坐著等安然放學。”

  第79章 這麼體貼啊,好乖

  哈雅雖身份高貴, 但到底年幼, 好奇心性未褪, 初到異國民間古巷, 見到各色事物,免不了纏著呂寧問東問西, 圍觀探尋一番。

  胡同口一塊大青石,體量不俗, 表面又被往來的人們蹭得油亮, 最吸引小公主目光。

  呂寧想到之前那個“屬官買喪鼓回國”的故事, 禁不住一樂。

  “別看它樣子普通,可是有些來歷的。”呂寧 搖頭晃腦, 把個外國公主說得一愣一愣的。

  當年建這片宅所, 可不是民居胡同,是朝廷一等輔臣的敕造家宅。

  建設所需青石、磚瓦、木料的用量都是托高人拈了黃道日,對應星辰術數計算得當的, 非常精確。

  建成那日,大官十分歡喜, 鑼鼓喧天張燈結彩, 在新居宴請賓朋。

  大家酒足飯飽之後, 就開始稱賞大官的新家,說這裡氣派,那處雅致,氣象足,底蘊深。

  但說到美中不足的一點, 就是高人失了算,最後木料石料都用盡,卻只餘下一塊巨大青條石,百無一用,撂在哪裡都尷尬得很。

  高人此時也在席上,打著酒嗝笑看一圈滿堂俗客,也不言語,劈手奪了大官著人送上的酬金,唱著歌逕自出門去了。

  “後來世事變遷,侯門朱戶傾頹廢棄,這一帶就成了平民聚居的所在。”呂寧忽悠人上了癮,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懂,繼續道,“見證了這麼些興衰過往,這石頭仍被荒撂著,雖無緣得做建材,也算是個奇物了。你要不,也買一塊兒回國供著?”

  哈雅正天真爛漫興致勃勃地聽著,最後被問得愣住,想想才覺得是被逗弄了,扭過臉去不高興。

  呂寧一面哄她,一面心中戚戚。

  石頭的故事雖然是她胡謅,卻也應了現在她的尷尬心境。

  陪襯了安然十幾年,邊角料做得甚是憋屈。

  現在有幸遇上樑越,不嫌不棄願意執她的驢蹄,自己又糊裡糊塗把事情弄得一團糟,連累她學業前途曲折。

  還有白忙一場的考研事宜,現在看來,程凱達的實驗室真不是個理想去處。

  可憐自己沒日沒夜苦讀,還平白受了仲小溪無數拳腳督促,真是悽慘尷尬到無以復加。

  這番憂思不好對高萌萌和榮禹講,也不敢跟安然提起。

  只是那天,月圓夜,梁越的臥室里暖意融融,梁老師又是那麼一個勾魂奪魄的姿容,才牽動了小驢傾訴出這麼一段矯情的煩心事來。

  “看吧,我就是個倒霉鬼,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做不對,一旦認真努力起來,這事情就會朝著我最不樂見的方向發展,烈馬奔騰,一去不回。”

  呂寧說著,貓一樣弓起瘦瘦的脊背,埋頭到枕頭裡去,狠狠做情緒低落狀,只是還偶爾從縫隙窺探一下樑越的反應。

  梁越尚沉浸在美好的前情餘韻中,睫毛微顫,本是微閉著眼休息的。

  耐著性子聽完戀人哭訴,年輕的教授才虛虛從眼角掃來一眼。

  開頭倒還願意說些道理開導,“好啦好啦,成事者在天,謀事者在人,怯懦自憐有什麼用呢。”

  道理雖堂皇正大,但聽在此刻的呂寧耳朵里,實在顯得敷衍了。

  怒沖沖抬頭瞪一眼梁越,實實在在傲嬌起來,四肢並用,直拱到床的最里側才停下,還順便捲走了大部分被子。

  梁越望天白眼。呂安然曾經諄諄告誡過,小驢自小被嬌慣太過,是不是就會出一些讓人為難的題目,自己不用每每都認真介懷,有時候簡單粗暴也是很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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