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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是那個大海,那個明明害怕他,卻還是會哭著來找他,說村裡的誰誰誰被隔壁村欺負了的大海。

  當年他嘴上說著:“你們這麼沒用,憑什麼要我幫忙”,但身體上還是控制不住的跟著大海走了,去替自己人找回場子。

  甚至在意識到村子裡已經沒有活人時,而痛苦萬分,會懷念那些“沒用的漢人”。

  從未有哪一刻,會比那時,讓他更加清晰的意識到,不管是漢人還是苗人,都是人,都是他的親人,都不該被當畜生一樣的對待殺死!

  他想為他們復仇,可是當年的他,也在大火里燒傷嚴重,雖僥倖活了下來,但直至他能下地行走,那已經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他母族那邊的族人找到了他,救下了他,卻不再允許他出山,去摻和漢人之間亂七八糟的事。

  對於無法為村子裡的人復仇的愧疚,一日勝過一日,直至徹底吞噬了他。

  這一天,他看著大海,嘴上說著“為了你,我就得答應?你是我什麼人啊?”,身體上,他卻還是緩緩轉身,真的準備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雖然在他的心裡,仍覺得這天下的人,都該為當年的事情負責,但,那是大海啊,唯一一個哪怕很害怕他了,還會來求他,把他當做村里一份子的人。雖然他從未正面見過大海的那一雙孫子孫女,但也聽說了他倆不少的事情,都是生活在極好的環境裡,才成長起來的好孩子。

  他確實不應該讓他們重溫他當年的噩夢。

  戚溪覺得自己放佛被撕裂成了兩個:一個對他嘶吼著、咆哮著,在心底質問,就這樣算了嗎?你苦苦籌謀了這麼多年,就因為這麼一句話就算了嗎?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了這樣不可理喻又軟弱不堪的漢人?一個用他已經快要忘記的少年音,對他說,是呀是呀!

  最終,他抬手,壓下了他們兩個,做主的只有他,其他聲音都給他閉嘴!

  望著戚溪乘坐的牛車,就這樣一點點消失在了土路的盡頭,已經告老的戚老爺子,不可思議的看著蘇老爺子:“他,就這樣,走了?”

  蘇老爺子其實也有點蒙蔽:“不、不能吧?”

  但戚溪好像真的就這麼走了,不論他有多麼功敗垂成,也不論他為這個計劃準備了多久,一切都容易的就像是在做夢。

  他沒解釋原因,只是付諸了行動。

  “你們村,真的很神奇啊。”戚老爺子只能這麼說。

  “是啊,那是一個很美的村子。”蘇老爺子答非所問。多年前的一夜失去,讓它在記憶里只會歷久彌新,越變越美。

  戚溪的牛車走出去沒多遠,聞罪的暗衛就已經跟上了。

  戚溪不是沒有發現,卻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因為……

  ……他其實也活不長了。

  催眠別人,他自然也要付出代價。這也是他的計劃到後面越來越急躁的原因,他已油盡燈枯,等不下去了。設計計劃的時候,他還年輕,自覺沒有什麼反噬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如今想想,真是傻到可愛。

  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僅剩下的那點生命,夠他奮力一搏,與其他人同歸於盡;也夠他擇一處青山綠水,與天地常伴。

  但他卻不想隨隨便便死在哪裡,他想回到左戚村,那個早已經被傳成腐敗的地方,和村裡的人一同長眠。

  當這個念頭湧上的時候,他是越想,便越渴望,他甚至覺得,蘇海的出現,也許就是為了提醒他,在生命的最後想起這個念頭。否則,他把最後一點的精神都耗在車水馬龍的雍畿,就再沒有辦法回到江左,那該多遺憾啊。

  戚溪甚至連如果暗衛一定要和他動手,他該怎麼堅持活到左戚村,都開始考慮了起來,結果卻發現,那群暗衛真的只是不遠不近的監視著他,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他不得不抬手,隨便招來一個暗衛,在和對方保持著一個對方覺得安全的、不會被催眠的距離(戚溪對此表示嗤之以鼻),隔空詢問:“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動手?這樣整日防備的貓鼠遊戲,你們不累,我都累了。”

  “主上沒有下令。”暗衛也實話實說。

  “那他什麼時候下令?”

  “大概……不會了?”跟在小公子身邊的暗衛傳過來消息,只要小公子不想讓戚溪死,戚溪也確實不準備搞事的話,那主上就不會動手了。

  “呵。”戚溪嘲諷一笑,轉身就又重新顫顫巍巍的回了房裡,還是那句話,“軟弱的漢人。”

  對方覺得他催眠不了,實則他早已經從對方那裡知道了全部,主上就是陛下,小公子就是戚一斐。和他祖父蘇海如出一轍的軟弱,他這樣的人,戚一斐竟然都不願意他去死。

  但是,可惜了,大概要沒辦法讓那孩子如願了呢,他馬上就要死了啊。

  第二天,戚溪再一次上路,發現那些暗衛離他離的更遠了,大概是那個暗衛回去之後被同伴提醒,他還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愚蠢,真以為這點距離,他就沒辦法了嗎?只是,懶得搭理罷了。

  影響別人說實話,只是基礎中的基礎,讓別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事,需要長時間的催眠,但若只是幾句問話,再遠的距離他都可以。

  一直到最後,戚一斐知道的,也是戚溪回了江左老家,再沒有出來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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