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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救後,陳郁不曾去想過,他和由晟在生死之間是何等的親昵,此時那些情景都浮現在腦海,包括他在海中為他渡氣,嘴對著嘴,包括他在礁石上抱住趙由晟哭泣,懇求他不要睡去的情景。
阿剩會不會還記得?
陳郁緊張地抓住自己的手,他不知曉由晟要問他什麼。
「小郁,綁架你的匪徒是否都緝拿了?」
小郁額上的上分明是被砸傷,而臉頰上的淤青,很可能也是暴力留下的痕跡,趙由晟記仇,他不會饒過這幫人。
「嗯,都抓住啦,一個也沒逃掉,下了司理院獄等待審理。我聽父親說,射傷阿剩的那人叫鍾大,他們一夥是蘆場五虎,平日裡就為非作歹,這回被緝拿,肯定嚴懲不貸。」陳郁抬起頭,嘴角綻出笑容,像似舒了口氣。
趙由晟目光落在陳郁臉上的傷,他皮膚白皙,傷痕特別明顯:「他們是不是打你了?」
「嗯,其中有一人特別壞!他們喊他老四,阿剩就是你刺傷的那人。」陳郁摸了下臉,他出門時照過鏡子,淤青還沒消退,看起來有些可怕,其實已經不那麼疼了。
「你……你是不是跳入海里救我?」
中箭後,趙由晟墜海,而那時他催促陳郁快跑,卻不知後來陳郁怎麼會在海里。趙由晟雖然剛清醒,但是記憶清晰,他想小郁是否從他墜崖的地方跳下,那是他不願接受的。
陳郁輕點了下頭,他後來想起,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也許懸崖下就是暗礁呢,可那時他也沒法想那麼多。
兩人都不語,陳郁感到不好意思,仿佛小心思被窺見,趙由晟的感情倒是十分微妙,他意識到自己沒能改變什麼,重來一世,他還是險些被人殺死,而陳郁為了他,仍是不顧自身安危,陳郁對他的那份情感,還是萌生了。
室內靜寂,突然聽到門被輕輕打開的聲音,兩人一同回頭,看到阿香,粗壯的阿香明顯有蹦跳的動作,她激動道:「郎君,你可是醒來啦!」
「主母,快來,郎君醒來啦!」她跑往內屋,跑得飛快,去通報趙母。
陳郁站起身,候在一側,趙母急匆匆趕來,撲到兒子床頭,噓寒問暖,說個不停。趙母讓阿香趕緊去廚房煎藥,又讓吳杵去城東喊鄧大夫過來瞧瞧,還讓章義去睦宗院喊丈夫歸來。
「你父去睦宗院,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兒子受傷臥床,他還有心思外出。」趙母不忘跟兒子抱怨。自趙由晟被抬回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趙母一見他就哭,索性不看,待房中為兒子誦經祈求神明庇佑,讓他快些醒來。
其實趙父也在由晟床邊守了許久,到午時才出門去,睦宗院那邊有事要忙。趙幾道被由晟刺傷,他家揚言沒完,走著瞧。趙父直接找上趙幾道的爹,義正言辭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
「母親,莫要擔心,孩兒沒事。」趙由晟聽著母親嘮叨,忙盡力安慰。
「哪是沒事!你看你都傷成什麼樣了!還拿劍去跟惡徒相搏!要命啊,可不能再這般嚇我!」趙母可是為這個兒子擔驚受怕,從他攜劍消失,就提心弔膽,到他受重傷被抬回家,趙母險些昏厥。
「母親,是兒不孝,兒知錯了。」趙由晟心裡內疚,他提劍跳窗離開時,心裡只有一人。
「孺人,是因為我,阿剩才……」陳郁心中難過,垂著頭。
趙母拉住陳郁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溫語:「小郁能安然回來,我心裡寬慰,哪會責怪你,都是惡徒凶暴,奚王房支不識好歹,都怪他們!」
看陳郁眼眶泛紅,臉頰上淤青駭人,趙母撫摸他下臉,像母親那般溫柔,她讓阿香去她屋裡頭拿盒藥膏來。
她邊幫陳郁抹傷,邊把奚王房支的人都罵了一通。
鄧大夫過來,給趙由晟的傷口換藥,趙母說怪嚇人的,讓陳郁不要看,陳郁還是待在屋中,站在由晟身旁,看得臉色煞白。
用最好的血竭研粉敷上傷口,那傷口已經止血,結痂,不似先前那般血肉模糊。血竭能斂瘡生肌,有化瘀止血的奇效。
整個換藥過程,由晟沒有發出一聲疼叫,連呻&吟一聲都不曾,就是他臉色明顯蒼白,額上不停滲出冷汗來,觀看者也知是極疼的。
換過藥後,又將湯藥服下,趙由晟疲倦,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陳郁和趙母照看他,寸步不離,已經回來的趙父站一旁詢問兒子的感覺,由晟說無礙,就是有點倦乏。
趙母讓僕人將燭火熄滅得只剩一盞,昏暗中看護兒子,趙父和陳郁都出了房間,趙父見陳郁黯然神傷,讓他回家去歇息。
陳郁行了下禮,跟趙父辭別,他喚上隨從,心事重重離去。
趙父看他走路不大利索,再想他臉上還有傷,把頭搖了搖。這兩個孩子啊,論情誼簡直感天動地,可總覺得哪裡不對,趙父一時也想不到是哪裡不對。
歸家路上,潘真提燈在前,陳郁坐在轎中,董宛跟在身旁,另有數位趙家的奴僕護送,章義仗劍走在轎旁。其實已經無需防範,范威及手下被抓,趙幾洲和趙幾道等奚王房支的子弟受到禁足,不許出睦宗院,等待處罰。
綁架陳郁一事,想來參與者都悔得腸子青,對不可一世的奚王房支子弟是個深刻教訓。一個海商的兒子失蹤,竟能出動府兵,巡檢司水兵,還發動了海港的客船、漁船、貨船參與搜尋,最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不少宗室子弟為他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