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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訟齋的日夜,遠比趙由晟想像的漫長,在獨處中,陪伴他的是孤寂和入夜時往事紛沓而來的痛苦。

  也難怪是人都怕關禁閉,長年累月得把人整瘋。

  五日後,趙由晟在看院人趙孟壽眼裡,除去有些消瘦,眼眶黑外(確實睡得不大好),情緒很穩定。被看管人罵娘爬牆撞門的事,他一項都沒做,悠悠閒閒,安之若素。

  這日午時,趙孟壽打開院門,趙莊蝶和吳杵跑進來,告訴趙由晟他恢復自由身了。趙由晟正在讀正經書,他合上手中的書,抬頭問:「宗學教授這回怎麼出爾反爾?」

  趙莊蝶催他趕緊走人,再關下去非關傻不可,吳杵老實,藏不住話,說:「郎君不好啦,主父從寧縣回來了!」

  收到趙母書信的趙父,按耐不住,已啟程從寧縣返回泉州城,趙由晟還是有點驚訝於老爹的行動力,不過仔細想想,也是不巧正值冬至,老爹休沐。

  趙由晟反應平淡,回:「哦。」

  趙莊蝶使喚吳杵:「趕緊著把衣物收上。」他著急,拽趙由晟手臂:「阿剩,你該不是真關傻了,還不速速到我家避難!」

  「不至於。」趙由晟掙脫趙莊蝶的爪子,他整理衣冠,淡定邁出自訟齋。

  **

  自陳郁從九日山回來,陳家的東院裡便靜寂無聲,陳端禮讓僕從沒他的命令不得到東院來,陳郁生病需要靜養。

  陳郁的寢室門窗關閉,而之前給陳郁看病的番醫也往來好幾趟,陳家的僕從都知道他們的小郎君又生病了,但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病。

  這些時日的湯藥,都是陳端禮親自送進房中,連墨玉都不讓代勞,墨玉只能隔著門等候差遣,一面也沒能見到陳郁。

  寢室里燭火通明,陳郁從床上坐起身,接過父親遞來的一碗湯藥,他慢慢喝下。湯藥苦澀難入喉,但番醫開的湯藥很見療效,此時的陳郁,除去脖子上的「鰓」還未消失外,已幾乎恢復如初。

  醫治他的三佛齊大夫,便是當年陳郁落海後,救治過他的番醫,他很了解陳郁的情況,藥到「病」除。

  在寢室里度過四日,陳郁不清楚外面的情況,也不知趙由晟被宗學教授關了禁閉,他自己也在關「禁閉」,他已經許久未見陽光。

  這四天裡,陳郁在等待身體恢復,這個過程,在他看來很漫長,最先消失的是四肢上細細的鱗片,接著是鰭狀的耳朵,最遲的便是這脖子上的鰓。

  番醫跟陳郁說,鮫人即使變化成人,藏起魚尾巴,但是他們的脖子上,仍會留有三條鰓痕,這也是人們區分他們的辦法。陳郁是半鮫,他的鰓痕能消匿,只是過程比較慢。

  當發現身體確實在恢復,陳郁不再那麼恐懼,在和鮫態的自己相伴這幾日,陳郁發現,自己一旦情緒激動,會使得鮫態的症狀更為明顯,他需要平常心對待,需要去接受自己特別的身份。

  番醫也告訴他,隨著成長,他的自制力會增加,成年後除非自願,否則也不易現出原形。通過父親的翻譯,番醫的話語,讓陳郁感到安心。

  沒曾想自己是半鮫,母親真是鮫女,人們對他的那些傳聞,竟都是真的。

  當年跟隨父親回國,船經崑崙洋,在一個霧夜裡,自己墜海,後來被海獸救起。想來有不少水手當年親眼見到海獸,也有人看到他的鮫態吧。縱使父親是綱首,有錢有勢,可關於他是妖的傳聞,在海船靠岸之後,還是傳播開了。

  這麼多年,原來傳聞從不是傳聞,暗藏著真相,而關於他母親的各種傳聞,又有哪些是真的呢?

  陳郁喝下湯藥,臥床休息,他很溫順,陳端禮守在床旁,看顧兒子。

  午時,陳端禮有事外出,陳郁將房門從裡邊栓上,他透過門縫隙能看見外頭明媚的天,但他想出去又害怕出去。

  陳郁坐在鏡台前,用手摸自己的脖頸,他摸到三條細細的疤痕,那是鰓消失後,留下的痕跡。這個疤痕不明顯,用領子可以遮擋,用頭髮也可以遮擋,父親說陳郁幼年時,脖子上也有這樣的疤痕,後來自行消匿。

  想來出生時,是半鮫的狀態,陳郁不敢去細想,他躺在母親懷裡,襁褓裹住的,卻是只小小的魚人。

  以前,曾不解父親為何將幼年的他獨自留在海外,而今,隨著半鮫狀態呈現,自己童年的記憶恢復,陳郁明白那是無奈之舉。

  鏡中的少年,皮膚細膩光滑,眉眼如畫,髮絲如堆鴉,但他的眉頭微顰,映在鏡中的,不再是往時常有的笑容。

  陳郁將長發撥到胸前,用它遮擋脖頸上的疤痕,他聽到窗外的聲響,他警覺抬起頭。數日裡,藏匿不見外人,門窗緊閉,他竟有些怕人。

  「小郎君在嗎?」

  窗外是墨玉的聲音,帶著關切。

  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陳郁,陳端禮不讓人進入陳郁房中,哪怕是陳繁也得不到允許,墨玉深感驚詫。

  陳郁從九日山回來後,陳宅上下就都知道他因為被人推下水池受寒受驚,關在房中養病。大夫還吩咐要安靜,不能有人來打擾,東院的僕人甚至連走路都捻腳,一個大氣不敢出。

  除去墨玉,大概也沒有其他下人對陳郁生病的事產生懷疑。墨玉是陳郁最親近的女婢,常年貼身服侍,陳郁要真是生病,自然得由她照顧,哪會連她都不見呢。

  陳郁隔著一扇窗說:「墨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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