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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由磬見兄長這般絕情,憤恨離去,吳杵牽馬一路護送他。

  趙由晟看著弟弟遠去的身影,神色凝重,時局動盪,而今福州又面臨淪陷,父母生死不明,泉州很快會成為戰場,讓弟弟去鄉下避兵,他這是未雨綢繆。此時的他,斷然想不到,正是他的這個強硬決定,救了由磬一命。

  「時候不早,奴婢給官人換身衣服。」

  阿錦躬身,低著頭不敢看趙由晟,她實在有些怕他。

  趙由晟沉鬱不言,轉身往屋裡走去,阿錦緊隨其後,十分恭慎。

  趙宅寂寥,風過院落,唯有房中傳出衣物的窸窣聲。昂藏七尺的男兒,嬌弱的女子,相處一室,身手碰觸,本該有旖旎之情,卻見男子漠然,從容,女子低頭,怯意。

  「由晟,郡守召我們去官船廠議事,你還在忙些什麼?」

  門外傳來一陣敲擊聲,伴隨人語聲,趙莊蝶拿木杖敲門,他敲得急,碰碰作響,出聲催促。

  隔著房門,趙由晟仰頭,阿錦正幫他整理領子,纖白的手指蹭過他溫熱的脖子,趙由晟皺眉:「別急,穿戴好就去。」

  趙莊蝶將木杖擱地,摩挲鑲玉的杖首,磨蹭不去他的焦慮,「我昨夜聽端河說,福州眼看著要被攻陷,你父那兒有消息嗎?」

  「並無,而今音信全斷。」趙由晟撥開阿錦在他身上整理衣服的手,手指相碰,阿錦臉紅。

  阿錦開門,趙莊蝶支杖靠在門上,趙由晟自去取冠戴上,頭也未回,淡定說:「我明日會前往福州。」

  「你不要命了?」他的話驚得趙莊蝶險些跌倒,忙抓住木杖。自從幾年前騎馬摔傷腿,趙莊蝶就常拿把手杖。

  趙由晟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被風吹僵似的,趙莊蝶看慣他這張臭臉,但還是忍不住說他:「黃家知道你要去福州嗎?」

  「無需,說了必遭攔阻。」趙由晟冷語。

  「我看你再等幾日,或許就有你父母消息,急不得一時。老兄,可別讓黃家小娘子還未過門就守寡。」趙莊蝶手搭上趙由晟的肩,他長得矮,得踮腳。

  趙由晟撥開趙莊蝶的爪子,好不體恤他是個跛子。

  趙莊蝶本想在房中尋個位置坐下,歇歇發酸的腳,就聽趙由晟喚他:「走吧。」

  兩位好友一起出行,趙莊蝶坐轎,趙由晟騎馬,莊蝶那頂橋子花里胡哨,猛一看倒像是個郎君送著自家小娘子歸鄉省親。

  莊蝶掀轎簾,一路都在跟趙由晟說話,他話多,趙由晟偶爾回兩句。兩人經過驛街,嘈雜聲四起,雖然外頭戰事連連,世道不大平,泉城商肆卻繁華依舊。

  「我聽聞陳郁從明州回來了。」趙莊蝶經過一處巷口,像似想起什麼。

  「哦。」趙由晟眉頭都沒挑下。

  趙莊蝶對他的冷漠,似乎很不滿,「你就『哦』一聲?以前你們多要好呀,這都是怎麼了?」

  趙由晟沉默不語,手中的韁繩勒緊。

  「聽說明州楊綱首的兒子也跟陳郁一起回來,那小子好像叫楊煥?今日指不定會在官船廠見著他們。楊家有錢能助造戰船,卻不知要出多少?」趙莊蝶自顧說,也不管趙由晟喜不喜歡聽,「你我和聖上是本家,國難當頭,卻是出不了多少錢。」

  「你又怎知,這幫海商是一條心?」趙由晟反問。

  「也是,陳端禮說要聯合東南海商,出餉募兵,誰知他前往嶺南便再無消息。現今,大家都傳他和敵軍暗通款曲咧。」趙莊蝶摸了下臉,神色黯然,「卻不知道陳郁怎麼想?」

  趙由晟沒搭話,聽他話中一直不離陳郁,似乎有點煩躁,策馬走出好遠。

  趙莊蝶看他遠去的身影,覺得他似乎在逃避什麼。一年前,陳郁突然只身前往明州,和他們這幫朋友斷了音信。總覺得多半和趙由晟有關,兩人間應該發生過什麼不為外人知的事。

  轎子抬到官船廠,廠內外有不少士兵,看裝束是從水寨調來的夏家左益軍。兩名士兵攔轎,趙莊蝶下轎,獨自進船廠,他正要嫌棄規矩真多,抬頭見趙端河在朝他招手,而那個嫌他囉嗦,半道丟棄他的趙由晟也在。

  趙端河著身公服,如果不是前方淪陷,他本該在外出仕,他才考得功名,卻遇大廈將傾,恐怕難有施展抱負的機會。

  船廠里人聲鼎沸,人群裡邊有許多熟面孔,趙莊蝶詫異:「來了好多姓趙的,趙幾道那個賊配軍居然也在,他只管在妓樓里數錢,哪在乎國家安危。」

  人群里,不少皇族子弟攜帶家中幼子,趙由晟狐疑問趙端河:「往時族中作祭,也不見這麼多人。」確實古怪,商議守城拒敵之事,稚兒又能有什麼良策。

  「是郡守命令,讓宗子和豪族巨富盡數到來,不限老幼,由磬呢?」趙端河這才留意趙由磬沒跟來。

  兩人交談間,趙由晟發覺一位武夫打扮的男子在四周打轉,似乎有意靠過來,他誆道:「一會兒到。」

  這人從身姿和腰間佩刀看,顯然是位將士,大概是在便裝巡視。

  今日,幾乎所有居住泉地的皇族子弟都在場,而且地方官員與豪族代表也在,甚至能看到幾位州學生員圍在一起,高談闊論禦敵的方法。

  趙由晟目光掃視眾人,尤其在意駐守在船廠的左益軍,他們腰間的手刀,身上的甲冑,嶄新眀晃,顯然是新招募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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