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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生疏才怪。

  自嘉輝十二年起,充州尉遲府漸漸在夏國變成了透明的存在。「狀元世家」連年走下坡路,趙其斌從文武科書生里選人「分監察府副部尉遲令與充州太守尉遲雍之任」,說是分任,實則皇上讓兩人的職務成了可有可無的虛職。

  被架在空位上一動也不能動,尉遲令索性依順趙其斌並未表達出的心思,自己卸下腰牌辭了官。過了一段時間大臣們才知道他沒有回充州;如少年時代離家出走習劍、求學一樣,尉遲行殷又不知道去了什麼荒僻偏遠的地方,連母親盛佳鬱郁去世、家中起喪都沒有回來。

  充州尉遲府家道中落,後幾十年人散屋小,又慢慢遷至充州的偏辟之地,以驚人的速度沒落至三流小戶。

  陰戾的氣息籠罩在充州尉遲府上空,後來京城座上的人從趙其斌變成了趙之永,時間也沒能救活昔日枝繁葉茂的「狀元世家」。

  趙之永,原名趙其鏞,成帝之兄出,華王之嫡子是也。

  嘉輝不僅自己沒能坐享千秋,連他最直接的血脈都沒能。嘉輝五十二年,皇帝趙其斌至死無子,「眾舉其兄華王繼位」,三月余,新帝崩,國喪延續,畢,趙其鏞登基,更名,改年號為熹佑。

  至今二十四年。

  嘉輝元年到熹佑二十四年,中有七十六載。

  此時安桐再見尉遲令,看他的相貌竟然一點未變。

  尉遲令:「若說年月有限,到最後時人終究要被蓋棺定論,這人事還有個是非之分。但珏歸兄,你我都在天規之外,許多事情便分不了個對錯了。」「天規之外」什麼的,安桐自是不敢苟同,卻也無心爭辯,索性沉默。

  「遵本心無問常道,上一世你『命中有仙』,陛下慮於天威,後來甚至拜你為相……到死的時候,一曲琵琶聲把今上擋在修竹城外,於是傳言說蘇宰相圖一個清淨。」尉遲令笑了,「珏歸兄,你真是風光得很啊。」

  「……」

  五十二年,嘉輝皇帝崩,蘇瞳上表致仕,乜滄對新登基的華王道蘇珏歸不可不控,是以蘇瞳被任以修竹白隱寺寺廟管理人的虛職。旁人看來,蘇瞳一生平步青雲位極人臣、晚年仍受皇恩,實則所歷的三位皇帝都對他防之又防;最後的「皇恩」,只是將他禁足在白隱寺罷了。

  最後一枚半成品丹藥被盜,縱是被捧得神乎其神的蘇宰相,最終也入了棺。

  回憶到這兒,安桐倒也不是自嘲;當初他暫成遊魂時回過一趟白隱寺,他只是想到了雲離一抔土一抔土給自己掩棺的情景,感到心裡的刀口好像又變成新鮮的了。

  尉遲令道:「但珏歸兄,饒是你前世風光,今生你還敢說什麼『遵本心』的酸話嗎?你不也只是選擇了卑微地參考,以求朝中職務嗎。」

  安桐:「行殷想說什麼?」

  聽到這個久遠的稱呼,尉遲令頓了下,才道:「珏歸兄,殿試一過,我們恐怕又得成為同僚了。我只是為彼此的和平考慮,現下先來找你幫一個忙,確認珏歸兄和我一樣,可以把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

  尉遲令:「珏歸兄你也知道,那顆丹藥只是半成品罷了。」

  半晌,安桐掃了袁憫一眼,旋即目光落回尉遲令幾近透明的皮膚上。

  「你服用了丹藥?」

  尉遲令:「若我等著珏歸兄的丹藥出爐,怕是都已經滿頭白髮了。」

  安桐微怔。這麼說,尉遲令是想方法拿回了呈給嘉輝的那顆丹,自己用了……這也解釋了嘉輝為什麼沒有原諒充州尉遲府、到死都不重用尉遲府任何一個人。某種意義上,尉遲府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趙其斌的長壽上,然尉遲令竟擅自取回丹藥去「雲遊天涯」。

  至於白隱寺的那一顆……

  安桐抬眼道:「你給了皇上?」

  尉遲令笑說「果然是珏歸兄」。

  這時袁憫道:「藥有三分毒,還望安大公子慮及聖上龍體,進宮為皇上解毒。」

  一齣戲被尉遲令擺得如此曲折,到頭來的落點只不過是皇上染毒受病;「鈴」雖不是安桐系的卻算他制的,而今系鈴鐺的人想要他幫自己解鈴。

  尉遲令和袁憫還想再說什麼,安桐道:「行殷這些天釣魚也釣累了,我不如現在就隨你進宮,你好早些放下石頭、早些歇歇。」

  「……」

  尉遲令有種準備好了以手擊石,卻發現了石頭是空心的感覺。多餘的力氣使出去了,收不回來,給人一種一腳踏空的失重感。曾經尉遲令惱於蘇瞳的淡然,哪知時過境遷,今日的安大公子 雖與蘇瞳不甚相同,心裡那分不喜不悲的淡然依舊不改。

  盯視安桐墨色的瞳孔良久,尉遲令忽然意識到而今的安大公子正乘在一葉小舟之上。不論水流或急或緩,這方小舟都順水而下,而舟上的安桐絕無自己改變方向的打算。他和袁憫算是小舟漂游途中的礁石,安大公子的心態是碰到了就碰到了,用最溫和的方式越過就行了。

  「老師?」

  袁憫出言提醒,尉遲令才回頭道:「珏歸兄爽快……不過,何惇大人的出場費,珏歸兄總不能忘了幫我付吧?」

  安桐莞爾,轉身推門。

  只見安曹氏、安然、宋嬋、李管家和張叔都排在院子裡,面向前堂緊閉的們多時了。見狀,安桐一道蘊含某些內容的溫和目光讓眾人放了心,眾人這才垂下視線,同時向被安桐請出來的尉遲令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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